第五安掠出曹國公府,在院墻下怔怔而立,足足過得大半個時辰,才在空曠寂靜的街上踽踽獨行。月華灑下,在他身前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有些索然,有些茫然。
雖然當著李景隆的面拋出了不讓他得逞的狠話,但第五安心頭十分清楚,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去做。
盡管已然想了十數日。
李景隆沒有否認自己的問話,那便說明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或會成真,或會有更大的動亂,或會死去更多無辜的人。
所以,還得繼續想。
如果李景隆要達到目的,他首先要做到什么?
朱棣,他要打敗朱棣!
只有打敗朱棣,才能讓朱允炆繼續當皇帝。只有讓朱允炆繼續當皇帝,李景隆才有機會實現他的目的……最終讓朱允炆當不了皇帝。
第五安微微揚眉,暗嘆:“皇帝豈是那么容易當的?你連學生會主席都沒有當過……不過,打敗朱棣到極有可能啊!”
歷史上的朱棣雄才偉略、文武兼備,但在靖難之役中也屢次遇險。何況,李景隆對靖難之役了如指掌,必然會作出相應的調整,繼而抓住機會真正而徹底地打敗朱棣
第五安有些惋惜——如果當初少看些蒼老師的片子,而是拋開成見和李九江一起討論一下這些歷史故事該有多好。但是,當時的自己哪里又想得到會有今天呢?
忽地,第五安停下腳步,想到一個今天的問題。
自己是否想得過多?
誠然,自己不愿意打仗,不愿意看到死更多的人,不愿意世間再多出像自己這樣的孤兒。
但是,縱然李九江沒有穿越到李景隆身上,靖難之役也必然要發生!
這是歷史!
第五安突然感覺有些輕松,覺得自己在城外作的那個決定十分正確!
讓歷史沿著自己的軌跡走下去。只要朱棣按當了皇帝,歷史便還是歷史。
但念頭轉到靖難之役過程中死去的軍卒,以及百姓遭受的苦難,第五安剛剛輕松的心情又沉重下來。
不能阻止靖難之役,總可以想辦法少死一些人罷?
略略一想,第五安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念頭。
在數萬甚至數十萬的兩軍交戰中,自己這點身手又能做些什么?那可是和殺倭賊完全不一樣的概念,哪怕是海門衛那般的廝殺。
第五安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夜空。清涼的月光讓長街顯得更為空曠,更讓他的身影顯得形只影單。
縱然米倉山上大部分時間只有他和第五元貞兩人,縱然第五元貞在他六歲的時候便告訴他是棄嬰,第五安心中始終保持著高山平湖一般的平靜,并不覺得自己孤單。
現在,他覺得有些孤單,一種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個人的孤單,一種有心無力的孤單。
第五安身前是筆直的長街,相隔很遠才會有些許燈籠的光影,其余地段則是高高的院墻。
這里是公侯大臣的府宅聚集區。
第五安并未刻意注意到這個區域,但有一個人卻是刻意至此。
錦衣衛指揮使宋忠。
宋忠站在院墻下的陰影里,看著百步外那道略得孤單但筆挺得鐵槍一般的身影,微微猶豫。但多年緝捕生涯使然,最終還是緩緩走上前去。
宋忠之所以猶豫,是因今夜他只是想來再看看京師,看看夜色中的京師。據隱在魏國公府的手下傳來消息,徐輝祖明日將會讓他北上懷來領軍。
宋忠有些欣慰:“雖然錦衣衛不復當年,但在京師范圍內還是不容小覷。魏國公剛剛出了宮,消息便傳回,實可贊也。”念頭閃過,他頗有些感觸。
感觸錦衣衛的沒落,更感觸自己仕途不暢、命運不濟。
沒有趕上錦衣衛風光的年頭便罷,卻還反被朝臣彈劾去了風陽中衛。雖然西南平叛有功而官復錦衣衛,但新皇登位后依然沒有振興錦衣衛的跡象。
如今的錦衣衛,像是一座沒有連脈的孤峰,自己這個指揮使則是站在這座孤峰上最孤單的一個人。
宋忠腳下不停,心中暗道:“此次去懷來是一次轉機,務必要抓住這次機會。匯攏各路消息,這次將要面對的對手……”念頭及些,他忍不住興奮起來,抬眼望去。
見數十步外那道身影背后多了一個人。
那道身影顯然知道身后有人,于是緩緩轉過身去,隨后宋忠聽到一道平靜的聲音,說道:“今夜實不欲與你糾纏,但你既然如此執著,那也罷。”
身后那人亦開口說話,聲音冷漠而自負,道:“有我易十三在,便不能讓你壞了國公的事。”
宋忠聽見二人對話,不由得微微皺眉,不是因為二人無視自己,而是感覺到他們身上漸漸涌起殺氣。
并且,他們說的是國公的事。
宋忠加快腳步,同時從懷中摸出一枚三寸長許的銅管,他實在不想自己在京師的最后一夜還發生事情,發生有可能影響自己去懷來抓住機會的事情。
走得十數步,宋忠怔住,發現眼前兩人突然消失。或許不叫消失,畢竟他看到兩道殘影,閃電般劃進他們身側的院墻之內。
宋忠額頭泌出細汗,他知道院墻之內便是太常寺卿黃子澄的宅邸。手中銅管發出尖嘯,然后在夜空里綻開一片絢爛的煙花,他大步向黃宅大門奔去。
…………
黃林檎醒來,覺得臉上發燙。
做這種羞羞的夢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卻有些不同。夢中那個人有些模糊,但顯然不是年底便要娶自己的曹國公,倒有些像那個奇怪的人。
那個自己送給他衣服的人。
黃林檎臉上更加發燙,暗道:“怎么會這樣?我卻只是偷偷看過他一回啊。”心中卻又有一絲奇怪的感覺,似是羞澀,又似歡喜。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黃林檎又急又愧,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心思卻是極不應該的。只是,這又哪里是自己能夠制止得了的?
真想能有個人說道說道,如何才能制止這些心思,和那些羞羞的夢。
念頭及此,黃林檎有些傷感,嘆家母早逝,又無其他姊妹,黃鶯兒到底還是個孩子,遇著這般隱秘的事情卻是連個說悄悄話的人都沒有。
這般孤單,卻有誰人知?
又覺得兩腿間有些粘粘的東西,黃林檎皺眉起身,喚起黃鶯兒打來水,見她掩窗,說道:“把燈滅了便可。”
黃鶯兒應了聲,留著窗、滅了燈,自己掩門出去打打盹。
窗外的月色如水,房中無燈亦可視物,黃林檎暗道如此甚好。雖然她亦知道閨房偏密,不會有任何人在窗外出現,但她覺得唯有這般誨暗才能淡去自己臉上的滾燙。
脫盡褻衣,黃林檎緩緩走向木桶,**在夜色中像是一道剪影。
正在這時,窗外毫無征兆地透進一片光亮,把這道剪影照得生動鮮活起來,雪白如玉、飽滿挺拔。
這道光亮和緊接著傳來的一聲炸響讓黃林檎心下一驚,下意識地捂住胸口,怔怔地望著窗外天空中那朵絢爛的煙花。
光亮轉瞬即逝。
黃林檎細耳聆聽,總覺得窗外還殘留著煙花炸響過后的余音,這余音卻又甚是奇怪,或者……像是窗外有人?
黃林檎打消了這個念頭。
畢竟,女子閨房如圣地一般,便是父親黃子澄也不會輕易進入,除非像上次那般重病臥床,需要由莫病道長把脈。而其他人等,自是靠近也不能。
黃林檎抬起右腿,準備跨進木桶,卻猛地聽得風聲陡起和咔嚓亂響,然后便是一道幾乎不分先后的撲通悶響,卻是木窗被甚物件撞破轟然倒進房內。
此事發生突然,黃林檎甚至來不及驚叫,便看到破碎的木窗上面似乎有個人,于是更加驚得叫不出來。正在此時,房間突然亮了起來,緊接著傳來黃鶯兒的一聲尖叫。
腦中轟然一片,但黃林檎到底看了清楚,那確實是一個人。
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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