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青捧著一本《中醫學基礎理論》，坐在椅子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些字眼就如同飄帶般圍繞在他的身上，接著，這一個個如同黑螞蟻般大的字便一一記在了他的腦海中。
“陰陽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基本范疇。氣一物兩體，分為陰陽。陰陽是氣本身所具有的對立統一屬性，含有對立統一的意思，所謂‘陰陽者，一分為二也’（《類經·陰陽類》）。”
蘇長青放下書，有些頭昏腦脹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這本書，他已經看了幾乎有幾個時了，可是越看，他就越糊涂，雖然記住了不少，可是卻又仿佛什么也沒有記住一樣，腦袋空蕩蕩地一片。
搖了搖頭，蘇長青抬頭望向木制的屋，眼神有些迷茫，而在他距離不遠的高臺上，一個穿著仿古藍袍的中年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著故事。
“傳那東海之濱，有個叫五三的漁夫……”
劉姓書人講故事，都是從“傳那”開頭的，十分有規律，最后，便是用醒木“啪”地一下敲擊著木桌，這樣，就代表故事結束了。
他講的故事新奇有趣，加之他的聲音又格外磁性好聽，因此臺下的人都是聽得津津有味。
“誒，聽了么？”
盡管有些人聽得入了神，但是大部分人卻是圍在一起嗡嗡地講著話。
此時，離蘇長青最近的一桌人嘰里咕嚕談了起來，因為這地方頗為吵鬧，因此為了使互相聽到聲音，他們自身的音量也是大得很。
“聽什么？”一個長臉的中年人笑呵呵地問道。
“聽那剛從大城市回來的李家，要在村口蓋個房子呢。”
村口指的就是上頭的環湖村，這個村子，年輕人不是很多，大部分是些年歲大的。
長臉的啃著瓜子，噗嗤噗嗤笑著，“村頭？不是有棵樹么？”
“是啊，有是有，不過聽是要砍了。”
“那村里頭那些老頭子肯讓他砍？”長臉中年人嗤笑一聲。
“這有什么。”那人嘴角一撇，“現在就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
他牛飲般咕嚕咕嚕喝下一杯茶，有些口齒不清地著，“每人發個一千塊錢就好了。”
長臉的舔了舔嘴，有些羨慕，“怎么我就沒遇到這種好事。”
接著，幾個人又開始嘻嘻哈哈別的事了。
村頭的古樹，蘇長青是知道的，聽這樹的年紀還頗大，估計有個幾百年的歷史，照他想，這要砍樹，還不如把這個樹保護起來，做個農家樂的景，只是……這想法雖好，但是卻是行不通的，畢竟這村子也沒有什么歷史遺跡什么東西的，除了有人會跑到環湖村住宿釣魚，估計也沒啥子人會到這里旅游，農家樂雖然辦的來，但是誰來宣傳呢？
因此，對于想要在這里建房子的李家來，這樹根本沒什么用，反而還是個阻礙。
這對于蘇長青來，只是個事，聽過了，或許過一會兒，也就忘記了。
他抿了一口茶，低下頭，粗糙的手指緩緩摩挲著這白皙的書頁。
……
*
今天不知道為什么，天很快就黑下去了，原本這個時候，還有夕陽掛在上邊，現如今，卻是只有月光傾灑街頭了。
蘇長青手上拿著個手電筒，騎著三輪車，往著山腰而去。
這回家的路上，是要經過環湖村的。
天有些冷，風吹過他的面頰，冰冷得嚇人。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白汽在空中飄散，顯現出奇怪的模樣。
他騎著騎著，忽然就想起了午時，那些聽書的人，所講的那棵樹。
他以前去找王平召的時候，曾經看到過村口的那棵樹，它枝繁葉茂，樹干筆直，風吹過來的時候，金色的陽光照著，便是一樹一樹的金燦燦，樹葉颯颯地擺動著，就像是在搖晃著他的心。
抬頭望著天空上的月亮，蘇長青莫名就想再次去看它一眼。
或許，今天他們還沒有砍掉呢？
他的雙腳因為寒冷有些微微發抖，蘇長青緩緩地騎著三輪車，騎了好一會兒，這才來到了村口處。
果然，樹還沒有被砍。
蘇長青搓著自己發紅了的手，從三輪車上下來，緩步走到了這棵樹下。
現在已然是黑夜，月光冷冷地照在它的身上，仿佛就這樣伴隨著它矗立在這里，陪伴著它過了許久許久年。
蘇長青看著這棵樹，忽而就想起了以前，那個他還是幼時的清早。
……
那天似乎是霧蒙蒙的，那些霧，就像是煙一般圍攏著這里的每一座山峰。
他的雙眼，他的身后，到處都有著這樣的薄紗籠罩著他。
他就坐在庭內的那棵大榕樹上，望著四周。
那棵大榕樹已經是很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年，只記得它很高很高。
而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爬上這高高的樹，看著夕陽。
那時候的夕陽就像是這霧里唯一的光，在霧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柔和卻不刺眼。橘紅色的光，像是要直直進入他的眼中一般，把他眼里的色彩，全部都占據了。
看著夕陽，看著群山，他總覺得那樣他能看到全世界，一個屬于他的世界。
……
癡癡地勾起嘴角，蘇長青望著面前的古樹，眼中的光芒愈發的柔和。
只是……
或許明天他就不在了吧……
不知不覺中，蘇長青已經把這棵樹看做了一個生靈。
但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摸了摸他粗糙的樹皮，他輕輕嘆息一聲，眼中有些迷離。
還是回去吧。
蘇長青最后看了一眼這棵在黑夜中靜默的大樹，最終離開了這里。
在寒風中呼出一口氣，他把脖子上的圍巾圍圍好，又把臉埋在圍巾里，這才低著頭朝著三輪車走去。
他走的步履匆匆，腳步不停，而他沒看到的是，在他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無端刮起一陣陰風，這陰氣直接朝著這棵古樹撲去，吹得那樹上枝葉搖曳，嘩嘩作響，而地上樹影斑駁，隨著枝葉搖動，竟然清晰顯出森森鬼影，張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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