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口鮮血自楚云笙的口里溢了出來!
見狀,藍衣一把緊緊的抱著楚云笙,心痛道:“姑娘,求求你,別再說了,我告訴你,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聞言,一旁跪下來的素云身子一怔,她在聽到“告訴你”這三個字的時候,驀地抬起頭來,看向藍衣。
藍衣的眸子里已經(jīng)滿是淚水,她看著素云道:“即便你現(xiàn)在不告訴姑娘,她遲早會知道,而且,現(xiàn)在她這個樣子,告訴她和不告訴她又有什么區(qū)別呢?與其讓她因為不知道而胡思亂想備受煎熬,倒不如現(xiàn)在直接告訴她,長痛不如短痛!”
說著,不等素云開口阻攔,藍衣已經(jīng)雙手緊緊的按在楚云笙的肩膀上,然后道:“她被唐雪薫殺了,而且找了最下等的士兵折磨致死。”
這一句話仿似用了藍衣此生最大的力氣。
話才說完,她只覺得她整個人都虛脫了一般,此時只能虛軟的看著楚云笙,只一眼,她便錯開了眸子,再不敢抬頭與她對視。
因為她怕。
她害怕看到楚云笙悲痛欲絕的樣子。
然而,在她這一句話說完之后,意料之中的痛不欲生的哭喊卻并沒有響起來。
楚云笙睜大了眼睛,雙眸里空洞無神的看著面前避開她的眼光的藍衣,怔怔道:“你說什么?被最下等的士兵折磨致死是什么意思?”
平素里那般靈動清澈的眸子,此時就這樣空洞的看著藍衣,直看的藍衣心虛無比,同時也恐懼的緊。
因為這樣的楚云笙,根本就不像是楚云笙。
仿似她真的不知道那句話的含義,同時又似是已經(jīng)知道卻并不愿意接受。
她的手緊緊的攥著藍衣的袖擺,那一雙眸子死死的看著藍衣,卻又似是透過藍衣看向更遠處。
然而,只是眨眼間,那雙空洞的眸子里瞬間就爆發(fā)出了無窮無盡的恨意。
但是,楚云笙卻沒有哭。
之前因為擔心何月英而泛起的淚水這時候卻被她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她雙眸里霎時間就布滿了血絲。
之前藍衣的那幾個字就像是咒語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腦子里不斷的回響。
她怔怔的推開了藍衣的攙扶,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竟然直接從床上站起了身子。
這是才站起來,就一個不穩(wěn)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阿呆兄反應(yīng)也是極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撈起了楚云笙,看到楚云笙這般模樣,他的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道:“我沒找到她。”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但是楚云笙已經(jīng)明白過來了,當時何月英已經(jīng)被那群追兵帶走,等到阿呆兄回來的時候,樹上只有昏迷過去的她,并沒有看到何月英的影子,而他也帶著她去找了何月英,只是沒有找到。
想來,那時候,她就已經(jīng)遭遇了不幸了。
想到此,楚云笙的心里一陣劇痛,下一瞬,一口腥稠溫熱的血就自她的喉頭噴涌而出,直接吐到了阿呆兄胸前的衣襟上。
若換做以往,她定然大驚失色,立即就要去想阿呆兄該怎樣嫌棄一場,自己該怎樣彌補阿呆兄,但是這一次,她卻似是渾然都沒有察覺一般。
而被吐到的阿呆兄竟然也沒有一點兒的異常,此時他那一雙眼睛只看著楚云笙,眸子里一片擔憂,根本就沒有注意或者在意自己的衣襟干凈與否。
“到外面去?”
依然是有些干澀的聲音,但是那語調(diào)里卻滿是疼惜和痛楚。
然而,楚云笙卻并沒有回答他。
這時候,她什么聲音都聽不進去,眼前的景物在她面前也顯得光怪陸離,內(nèi)心里一股無以名狀的憤怒席卷而來,讓她的呼吸都有些不暢。
楚云笙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兩下,然后試圖推開阿呆兄攙扶的手,然而后者卻越發(fā)攥緊了她的手腕。
這時候,楚云笙依然雙眸無神的看著外面,她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要往外走去。
外面此時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楚云笙這個樣子,是萬萬不能再淋雨的,一旁的素云和藍衣看到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已經(jīng)泣不成聲,想要上前阻攔,但她完全沉浸在悲慟和憤懣中,哪里還聽的到其他的聲音。
楚云笙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就要朝外面奔。
阿呆兄面露遲疑,但見她一臉堅持,他還是抬手攙扶著她邁出了房門,一直走到廊檐下。
這是一間四合院,院子里種了幾株桂花樹,正值深秋,也應(yīng)是桂花開的最盛的時候,濃郁的桂花香飄滿了整個院子,在那雨滴的侵染下,這花香里還多了幾分沁涼。
楚云笙抬手,想要去接廊檐下的雨。
但阿呆兄緊緊的攥著她的手腕,不讓她沾涼,本意是為了她好,但此時的她哪里聽的進去看的進去,她的腦子里不斷的回響的是之前藍衣說的那一句話。
何月英。
這三個字猶如魔咒一般在她的心里不斷的滋長。
越想,她的心就越痛。
“放開我!”
楚云笙冷冷的回眸看向緊緊攥著她的阿呆兄。
然而,后者卻并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楚云笙動了動喉頭,又艱難無比的吐字道:“放開我。”
冷冰冰的三個字,卻帶著無比的堅定。
阿呆兄怔了怔。
他被此時楚云笙這冷漠的樣子所震懾到,還是第一次,楚云笙這般對他。
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陌生。
而他只是這一怔神的功夫,楚云笙就從他的手間掙脫了開去,直接從屋檐下沖進了庭院里。
彼時,細雨瀝瀝,涼風習(xí)習(xí)。
在掙脫開來阿呆兄的鉗制的時候,楚云笙就已經(jīng)用掉了所有的力氣,所以,才從屋檐下沖出來,她的身子就已經(jīng)一陣虛軟,直接栽倒在了庭院中。
“姑娘!”
“姑娘!”
藍衣和素云幾乎是同一時間驚呼,并以最快的速度奔了過來,但在看到楚云笙那一張凄厲的神情的時候,兩人皆是一怔。
“讓她冷靜一下吧。”
藍衣最先反應(yīng)過來,并抬手攔住了想要上前攙扶楚云笙的素云和阿呆兄。
聞言,素云一怔,旋即道:“可是……”
可是姑娘還生著病,如果再繼續(xù)受了寒氣,情況只會更糟!
然而,后面這句話在看到楚云笙那凄厲絕望的眼神的時候,素云自動的咽回了肚子里。
身體上的病可以治的好,然而,心里上的病,只有讓她自己痊愈。
想到此,素云嘆了一口氣,然后抬手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就提起步子走到楚云笙身邊跪了下來。
她來不是為了攙扶起楚云笙,而是就在這里陪著她。
見狀,藍衣也上前,跟上了素云的步子,兩人一左一右的陪在楚云笙身邊。
而楚云笙這時候?qū)@些毫無察覺,她聽不見任何聲音,眼里只剩下淅淅瀝瀝砸在臉上的雨滴。
阿笙,你知道嗎,我好羨慕你,你有對你至死不渝的楚王,而我,卻什么都沒有了,我本來有疼愛我的駙馬,我本來有憐惜我的兄長,我本來應(yīng)該嫁做人婦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可是這一切,都如鏡花水月,轉(zhuǎn)瞬即逝。
阿笙,我討厭生在帝王家,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愿出生在尋常巷陌,做最平常人家的女兒,哪怕整日里要為明日的衣食操勞,也好過在這你爭我奪的皇家做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
阿笙……
何月英的聲音縈繞在耳畔,楚云笙的眼淚也就混著雨水洶涌而下。
她忘不了她的聲音,忘不了她一顰一笑,更忘不了在她主動躍下樹去留給她的那一記絕然的微笑。
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jīng)抱著必死的決心,然而,不便是如此,她也為了她而選擇跳下樹去引開追兵,將生的希望留給她。
“阿英……”
“阿英……”
楚云笙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她的聲音沙啞,配合著沙沙而下的雨聲,越發(fā)讓人心痛。
雨越下越大,然而,楚云笙卻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似得,她仰頭看著天上不斷打下的越來越急的豆大的雨點,那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姑娘,節(jié)哀。”素云哽咽著,輕聲勸道:“如果月英公主還在,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般傷心的模樣,她是希望你能替她更加快樂的活下去,你這樣只能讓親者痛仇者快,我們要振作,要報仇!”
如果說之前無論他們說什么話楚云笙都聽不進去半個字,那么這時候素云話里的“報仇”二字卻終于觸動了楚云笙的那根心弦。
她一愣,驀地轉(zhuǎn)過眸子來看向素云,那一雙滿是雨水淚水的眸子怔怔的看著素云道:“報仇?”
對!她要報仇!
在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從前對唐雪薫還是太過仁慈,她應(yīng)該在之前那一次在趙王宮里的時候找機會殺了她!可是她沒有!如果她之前就殺了她的話,就不會有如今這種局面,何月英也不會慘死!
她曾經(jīng)甚至還覺得她是個可憐人,因為她同樣是被何容利用,被何容當成一顆棋子。
但是現(xiàn)在楚云笙覺得自己錯了,唐雪薫一定是知道何容對她的心思的,所以她心甘情愿的當何容手中的棋子。
上一世她慘死在她手中的教訓(xùn)還不夠讓楚云笙清醒,她只將大部分的仇恨都放到了何容身上,對于這個惡毒的女人,她還是太過仁慈!
想到此,楚云笙的心就開始絞痛!
因為她的腦子里又響起之前藍衣說的那句話……“她被唐雪薫殺了,而且找了最下等的士兵折磨致死。”
唐雪薫!
在這一刻,楚云笙恨不得將她凌遲,將她千刀萬剮!
楚云笙咬破了舌尖,任由殷紅的血自嘴角流出,她一字一句道:“阿英,我發(fā)誓,我一定會為你報仇,我要讓唐雪薫生不如死!我發(fā)誓,她怎么對你的,我會讓她千倍百倍的還會來,阿英,你且看著!”
隨著這兩個字吐出,無窮無盡的恨意頃刻間席卷了楚云笙所有的理智,下一瞬,她只覺得肺腑里一陣絞痛,一口溫熱的血自喉頭涌出,下一瞬她眼前一黑,就直接暈倒了過去。
“姑娘!姑娘!”
挨在楚云笙身邊最近的素云連忙抬手去攙扶她,但她只見身邊人影一閃,下一瞬,阿呆兄已經(jīng)彎腰抱起了楚云笙。
素云和藍衣見狀,連忙站起了身子跟著阿呆兄往屋子里去。
在看到楚云笙那一身濕噠噠的貼在身上的衣衫時,素云和藍衣幾乎是同時轉(zhuǎn)過了眸子看向守在病床邊的阿呆兄。
見他沒有半點自覺,藍衣抬手指了指楚云笙的濕衣服。
阿呆兄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身子一閃就掠到了外面,卻也不敢像平時一樣走遠了,只在門外守著。
“姑娘寒氣入體,本來就命懸一線,這一下因為傷心過度……”
素云和藍衣在迅速的為楚云笙換下了濕衣服之后,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姑娘那么堅強,一定可以挺過去的。”
藍衣咬牙,她趴在楚云笙的床邊,仔細的給楚云笙掖好被角,一邊說著,一邊不停的流淚。
聞言,素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轉(zhuǎn)過了身子摸了一把眼淚。
就在這時候,房門被敲響。
在得了藍衣應(yīng)允之后,從門外走進來一抹嬌俏的身影。
她穿著一席淡藍色紗裙,舉手投足間盡顯嫻靜優(yōu)雅。
此時她親手端著托盤,里面放著半碗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姜湯,看向床邊上昏迷不醒的楚云笙的時候,她的眉頭急不可察的皺了皺。
“剛剛淋了雨,給姑娘喝點姜湯去去寒氣吧。”
說著,她便提起步子慢慢往床邊走去,她身后還帶著兩個端著火盆的丫頭,剛剛楚云笙淋雨的那一幕她都看在眼里,而這時候正值深秋,天氣本來就已經(jīng)有些涼了,更何況楚云笙她們還淋了雨,所以她才立即叫人燒了火盆送過來。
如果楚云笙此時醒著,一定能認得出她。
因為她雖然算不上她的老熟人,但卻也曾在她記憶深處留下過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在洛城她和蘇景鑠一個腳傷一個背傷,而且還要面對何容的追殺,若不是得她所救的話,他們還要吃上許多苦頭。
所以對她,楚云笙并不會忘記。
梁江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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