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陳沫若感覺很冷，往四周一看，發現自己趴在一個碩大房間的地板上，周圍停滿了擔架一般大小的鐵床，其中幾張床上似乎躺著人，全身都蓋了白布，對面的墻上還有一排排的鐵柜門，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藥水和陰冷味道。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這分明是太平間！

    可想而知，明白這一點的他會被嚇成什么樣子，瞅見蕭晉就在面前的一張鐵床上坐著，立刻就連滾帶爬過去，一邊磕頭一邊大聲的哭喊道：“蕭先生饒命！那……那真的跟我沒關系啊！他們……他們都是血口噴人，想逃避責任，我發誓，我……”

    蕭晉皺了皺眉頭，打斷道：“我喜歡安靜，如果你不想舌頭被割掉的話，就把嘴巴閉上，讓你說話的時候再說。”

    陳沫若立刻死死的閉緊嘴，用力點頭。

    蕭晉微笑了下，掏出煙盒，問：“抽煙嗎？”

    陳沫若下意識的就要搖頭，忽然覺得抽煙可以拉近關系，于是便臨時改成了點頭。

    蕭晉遞給他一支煙，還幫他點上，他只抽了一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顯然是個從不抽煙的人。

    蕭晉也不在意，自己點上一支吸了幾口，說：“你不要太害怕，把你帶到太平間來，主要是因為這里沒人打擾，并不是要殺了你。”

    陳沫若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心臟又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那、那蕭先生想……想做什么？”

    “先聊聊天吧！”蕭晉琢磨片刻，說，“自從今年元旦過后，我就沒遇到幾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凈糟心了，偏偏大部分還不能跟別人說，一直在心里憋著，難受。你能給幾十個孩子當班主任，應該不至于連天都不會聊吧？！”

    陳沫若一聽他只是想聊天，雖然心里不明白這是什么鬼，但還是高興的連連點頭：“會，會！您請說。”

    接下來，蕭晉卻很久都沒吭聲，靜靜的望著前方，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好像只是單純的發呆。陳沫若也不敢催促，低著頭忐忑等待。

    一支煙燃盡，蕭晉又點燃一支，這才緩緩的開口說：“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名教師，只不過我是山村里的支教老師，跟你們這種貴族學校的名師比不上。”

    陳沫若震驚極了，他怎么都沒想到一個能讓黑寡婦看上、能讓龍朔江湖人人都要喊聲“十三哥”的石三當小弟的家伙，居然只是一個支教老師，這……這完全超出了他的三觀和想象，以至于連句客套的回答都接不上。

    蕭晉也沒打算等他接話，自顧自的繼續說著：“原本，我以為可能要在山里教一輩子的書，可老天爺似乎并沒有放棄我，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機會，于是我就開始出來做生意，想盡一切辦法的賺錢、往上爬。”

    聽到這里，陳沫若才有些釋然：原來是個商人，那跟賈雨嬌結識并搞好關系，勉強就說得通了。

    “但是啊，人只要一做事，就一定會影響到別人。”蕭晉接著說道，“做的事情越大，影響的人的身份和地位就會越高，所以，只是短短七八個月的時間，我就碰上了各種各樣的牛鬼蛇神，不得不絞盡腦汁的把他們一個一個的從眼前趕開。”

    陳沫若郁悶極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錯過了接話的機會，眼前這位嚇尿自己的大佬明顯不是在向自己尋求安慰，現在自己不管怎么接，都肯定是錯的。

    旁邊石三的眼睛里倒是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跟蕭晉見面的次數不多，雖然有一定的了解，但大多都流于表面，此時見這家伙竟然有把自己往深里說的苗頭，不由豎起了耳朵，專心聆聽起來。

    “不過呢，那些牛鬼蛇神的行為，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畢竟，不管是女人也好，財富也罷，我都影響或者妨礙到了人家的切身利益，人家手里有錢也有權，沒理由對我這么個沒名堂的家伙裝聾作啞，低聲下氣。”

    蕭晉娓娓說著，表情和眼神都有些空洞，仿佛僅僅只是為了說而說。

    “人活在世，誰都做不到獨善其身，要走路就一定會碰到石頭，甚至碰到打劫的山賊土匪都不奇怪，一個個的干過去就是了，贏了繼續走，輸了從頭再來，沒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值得怨天尤人。

    可是，路上的阻礙你可以不在乎，但路邊的風景卻往往總是能直接且精準的影響到你的心情。因為風景不是一直都美麗的，茂密的森林前面很可能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場，碧綠的草坪背后或許就是一個蒼蠅滿天飛的臭茅坑，甚至遍地斷肢殘垣的亂尸崗。”

    第二支煙也抽完了，蕭晉馬上又點上第三支，話語不曾有絲毫中斷。

    “這些骯臟到能讓你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的景象，當然都是人為的，可讓我一直都無法理解的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沒有原因的，或者說，是完全不應該出現的。

    就像之前我說的那些牛鬼蛇神一樣，人家起碼也是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但那些丑陋的東西，出現的卻非常莫名其妙，讓人想破腦袋都想不通為什么。

    有的人可以輕易的拋棄掉已經養了超過十年的孩子，那孩子究竟做了什么樣的錯事，需要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有的人會為了省下幾萬塊錢就斷掉幾十戶人家的生活來源，讓他們老無所依，他們又做錯了什么，以至于活得不如野狗？

    有的人只是想賺錢給父母治病并憧憬一場美麗的愛情，卻只得到了百般摧殘和生不如死，這又是為什么呢？

    至于翠翠，那樣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孩子，懂事到從來不會給人惹麻煩，心里除了學習之外最大的愿望也只是希望我能接受她而已，我可以保證她絕對沒有過害人的心思，可她現在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老師你卻還在乞求我的原諒。

    陳老師，麻煩你告訴我，翠翠她做錯了什么？和你又有怎樣的仇怨？為什么你要針對她，并將她傷害到這個地步呢？

    給我一個理由，只要能說得過去，我就放你走，并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因為這件事而找你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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