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暗殺者被暗影拖回樹叢中,扒拉開衣裳看腰牌。
胡七八掂量了這鎏金腰牌,“喲呵,還是宮里的人呢!”
“嬌花”行動小隊隊員甲眼鋒一掃,“長寧軍的人。”
長寧軍,是大昭太祖皇帝繼金燦燦的審美后傳給后人的另一樣傳承。
只聽命于皇帝。
如今還要加上一個龔國師。
隊員乙嗤笑一聲,“長寧軍就這么點本事?在暗影面前招架之力都沒有!被一招斃命!”
胡七八一個巴掌拍在隊員乙腦頂門上,“嘴上沒個把門的!”再看地上那三具死得梆硬的尸首,胡七八把那鎏金腰牌往懷里一揣,再看看對門山頭明明沒風,卻樹影攢動,今兒宮里那昌盛縣主走后留了幾顆釘子,也是留著保護自家少奶奶的。
胡七八蔑了眼對面山頭,琢磨著得把這事兒告訴大郎君。
夜黑風高夜,長寧軍命喪都梁山。
禁衛(wèi)頭子垂頭站在太極宮外偏殿,面上一半紅一半青:“果如縣主所料,昨夜庚寅時三蒙面人現(xiàn)身東岳觀外,可還未等末將靠近,那三人便被人擊殺殆盡,尸首都未曾留下!
從未聽過京中哪戶勛貴家中的侍衛(wèi)身手如此利落。
禁衛(wèi)還未曾反應,那三人便被抹了脖子!
技不如人,實在是汗顏
禁衛(wèi)頭子跟前的昌盛縣主面容恬淡,對還有人在東岳觀設卡一事,顯得毫不意外。
可別忘了合真道長的舅舅是誰!那小姑娘背后可是立著北疆軍!
人舅舅白溢以一抵百、親取韃子首級,麾下北疆軍連破十八關,都是茹毛飲血的真男兒。反觀南北直隸的金吾衛(wèi)、禁衛(wèi)軍、長寧軍,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三軍中竟數(shù)不出一個頂用的將才!
所以上輩子定京城才會破了,她才會
昌盛縣主心尖一痛,轉(zhuǎn)過頭去,輕聲道,“既有高人在,禁衛(wèi)就睜大眼睛好好學本事,莫叫人看了太極宮的笑話!
學個屁本事!
瞪圓眼睛瞅了一夜,也沒發(fā)現(xiàn)對面山上的人在哪兒!
禁衛(wèi)頭子臉上一紅,頭垂得更低,聲音更小連連稱是。
檀生自然也知道這三條長寧軍的命昨兒個丟在了都梁山,她手里捏著片兒紙,前頭的話她是看懂了,“昨日庚寅,三人來,無人歸”,可后頭的落款就略顯玄學了。
檀生一蹙眉,側(cè)首問谷穗,“嬌花行動是什么?”
谷穗湊過身一看,篤定道,“這是胡七八寫的!”
這代號也太難聽了吧!
檀生眉頭皺到鼻梁,一臉嫌棄,“許儀之取名字比我還難聽!
遠在河北,整日泡在巡城營備司的許儀之打了個噴嚏。
這可邪了門了,都夏天了,怎么還能打噴嚏?
一定是小阿俏在想他。
許儀之樂呵呵地想。
檀生以為三條命怎么著也能將龔國師或是信昌侯給勾出來了,誰知那三個長寧軍死了就像泡沫融在水里,壓根沒濺起一絲絲的水花,叫她著實高看了龔國師一把這時候蹦出來就是給她墊腳來的不理她才是最好的辦法。
暗殺者能來一次就有第二次,偌大一座都梁山,暗影豈能護東岳觀中所有人周全?
萬一哪位姑子落了單被當了靶子,她趙檀生余生難安,
檀生思慮再三,索性山不來就她,她便去就山,她離了東岳觀,這眼睛便也能離開東岳觀了。
昌盛縣主打著為陳太后做法安眠的旗號將檀生火速接入宮中,昌盛縣主特在太極宮收拾了間偏殿叫檀生留宿,經(jīng)清虛小道一役,宮里頭上上下下原本對檀生持觀望態(tài)度的宮人、嬪妃們倒是紛紛透過昌盛縣主來跟檀生搭個話國師可是御用、清虛道長是竇皇太貴妃用,這宮里頭又沒其他靈驗道士了,來了個挫了清虛銳氣的小道長,誰不好奇呀?
可打探歸打探,正經(jīng)來尋檀生問卦看相的,倒沒多少。
檀生有些憂愁。
宮里頭的生意不好做呀。
幸好太極宮包住宿,否則這趟生意,她得虧死。
昌盛縣主心里頭有些急,這初夏的天,在堂內(nèi)來回走動額間冒出細汗,她見檀生老神在在地端坐堂上不覺笑起來,“檀生,您好歹琢磨琢磨怎么打開局面才是呀!
這高淑妃可是放出話來了,誰來尋這合真道長解卦,誰就是跟她過不去。
闔宮上下,誰敢跟高淑妃過不去?
再者說,國師可是能呼風喚雨的主兒,清虛就算是受了挫,那也有國師做靠山,有國師做靠山就是有皇帝做靠山,誰又敢輕舉妄動?
沒人上門解卦,檀生這一身糊弄人的功夫就送不出去,名聲就傳不響;实劬镁忧嘣婆_,上哪兒知道檀生去!檀生見昌盛縣主廣衣長袖來回拂如,實在不忍美人蹙眉,便笑著勸解,“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你何時見過大道行者出去招攬生意的?那可太墮面兒了。”
“那便無計可施了?”昌盛縣主嘆了口氣。
檀生放下茶盅,“施啊。施法施法,這法術(shù)要施展才有用啊!
檀生說得篤定,昌盛縣主這顆心便往回放了放。
若把那慘事再來一次,她實在是經(jīng)不住了。
她也不知是夢,還是她真的活了兩世。
在夢里,她也是陳太后的侄女,信昌侯把持朝政、國師妖言惑眾,北疆韃子卷土重來,南蠻倭寇伺機而動,中原更是有長庚起義,匪類叛軍攻破內(nèi)憂外患下,大昭風雨飄搖。
為穩(wěn)固江山,昭德帝聽信龔國師讒言,算計她八字至陰不可嫁娶,需長守青云臺才能;食怯蓝,皇帝便急吼吼地封她為圣女將她放在國師身邊,誰能料得那龔國師乃是旱澇皆通之輩強暴她、蹂躪她,甚至叫她同時服侍國師和那清虛師徒兩人,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師徒二人將她當做最低賤的娼妓,拿最下流的手段玩弄她,她卻無能為力!
陳太后也無能為力!整個陳家都無能為力!
青云臺,是這皇城里最污穢齷齪之地!
這皇城是這定京城里最下作骯臟之地!
這綾羅綢緞、錦繡山河之下埋藏著枯骨與發(fā)酵后惡臭的血肉。
信昌侯賣官鬻爵、增收賦稅,一心斂財。
國師酒池肉林、草菅人命,穢亂宮闈。
她的身子,她的心肝肺全都變成了灰色,卻無力脫逃。
忍辱偷生八年,定京城破,南北直隸淪陷,這皇城被起義的山賊流寇趁亂攻破,信昌侯慌亂逃竄、國師從密道逃出,皇帝被斬殺在仙丹爐前。
整個皇城都被血腥味籠罩。
在青云臺上,她度過了人生的最后一日。
她躺在草叢里,被那攻破皇城的流寇壓在地上,眼中只剩下殘破的綠和俯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的男人們的頭頂。
心好像被人擰了兩攥。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昌盛縣主別過頭去。
這一次醒來,她終于落下今生的第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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