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已經失去意識，昏睡過去的鄭翩潼，無殤的眼底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心情有點糾結。
她這次面對的病人，可是南軒大陸的長公主殿下，雖然這個頭銜對她來說沒什么威懾力，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還是有很大一部分重量的，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與鄭凜不相上下。
長公主將來肯定是要嫁人的，她嫁的人必然也是南軒的貴胄名流，不會差到哪里去。
如果被她未來的夫家知道這位長公主早不是處子之身，肯定會對她頗有微詞，算表面上不表示出來，心里肯定也會過意不去。
到時候丟的還是南軒皇室的顏面。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幫助鄭翩潼把這件荒唐的事情掩蓋過去。
只不過，將來會因此而發生什么意外，那不在她的控制范圍內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麻醉藥的藥效有時間限制，想清楚以后，無殤便不再耽擱了，立即開始動手準備，先把工具仔仔細細地消了一遍毒。
……
直到無殤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藥效還沒有過去，鄭翩潼依然處于昏迷之中，不過離清醒的時候也不遠了。
外面的宮殿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那些禁衛軍真的按照鄭翩潼的吩咐，把今晚受到驚嚇的女大夫們都送回去了，只是可憐了前面無辜送掉性命的幾位。
把最后的清理工作完成以后，無殤并未立即離開，而是坐在一邊，默默地等鄭翩潼醒來。
在此期間，她把鄭翩潼的寢殿打量了個遍。
這可是送上門來的絕佳機會，不看白不看。
無殤一圈掃視下來，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的地方。
想想也是，鄭翩潼都敢把一個外人帶進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放在明面上，肯定都悄悄隱藏起來了。
“嗯……”從昏睡中慢慢恢復意識的鄭翩潼從喉嚨里發出幾聲嚶嚀，流露出少女青澀的誘惑。
饒是無殤和她同樣身為女子，聽到以后也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愣了一愣。
“你醒了嗎？”無殤看著她從床上動作緩慢地坐了起來。
“這么快結束了？我還以為會很久。”鄭翩潼靠坐在床上，將一旁的錦被扯過來蓋在身上，頭頂上方有長長的流蘇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視野。
“七天之內，不要做劇烈運動，步行時間壓縮到原來的一半，腿盡量不要分開。”無殤很快投入到大夫的角色里，把一些注意事項告訴給她聽，然后起身，準備離開她的寢殿。
“等等。”鄭翩潼叫住了她，面色有幾分蒼白，比今晚初次見面的時候虛弱了一些，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
“還有什么事？”無殤停下腳步，轉過身問她。
她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只能幫到這份上了。
“你我說過，幫了我的忙必有重賞。你想要什么賞賜？”
賞賜什么的，無殤并不感興趣。
若不是今夜無意中參與了這件事，后來又不忍心看到那些無辜的女大夫們為此送命，她甚至連出手相助的念頭都沒有。
“不用了，這是我該做的。”無殤對著鄭翩潼淺淺地笑了一笑，讓她不要緊張，“放心吧，作為大夫，不過問病人的私人問題是基本守則，今晚發生了什么不會有不相關的人知道。”
她知道鄭翩潼最擔心的是這一點。
所以才第一時間讓她把那些不知情的女大夫們送走了。
真正知道這件事的，只剩下她們兩個。
無殤不是一個嚼舌根的人，深知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不可能把今晚的事情伸張出去，而剩下的另外一個則是這件事情的當事人，更不會愚蠢到主動對外公開。
那么這件事，該到此為止了。
無殤走后，鄭翩潼坐在床上，雙手抱膝，久久不發一言。
她今晚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某人如果知道了，應該會生氣吧……
可是，她也是別無選擇啊。
“殿下。”距離鄭翩潼第二次進入寢殿已經隔了一段時間，里面一直都沒有動靜，禁衛軍不確定她的情況，忍不住過來敲門。
“進來說話。”鄭翩潼輕輕拍了拍臉頰，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自然一點，然后才讓禁衛軍進了寢殿。
以往她都是在外面和他們說話，這還是第一次讓自己的手下進入寢殿，禁衛軍緊張得頭都不敢抬一下。
不是鄭翩潼不想出去，而是現在的她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失去了動彈的力氣。
禁衛軍在距離大床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下，頭埋得更低了，“殿下，那個人已經離開皇宮了，要不要我們動手把她解決了？”
他口中的那個人指的正是剛離開皇宮不久的無殤。
安排在赫潼殿的禁衛軍，一貫的宗旨是保護鄭翩潼的安危。他們并不清楚今晚的赫潼殿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這件事對長公主殿下來說至關重要，一點風聲都不能透露出去。
所以，即便是剛剛為鄭翩潼解決掉麻煩的無殤，他們也不打算放過。
在動手之前征求一下鄭翩潼的意見，是例行習慣。
鄭翩潼攥著腿邊的被角，眼中尚有一分猶豫。
無殤幫助她把最大的心頭之患解決了，可接下來，無殤變成了她最新的心頭大患。
生活在宮里，母妃從小教育她，不要輕信任何人的承諾。
她不了解無殤，不知道她會不會像自己親口保證的那樣履行承諾，不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注意隱蔽，事成之后立刻回來向我報告。”鄭翩潼松開了被角，下完命令以后便閉上了眼睛，仿佛用光了最后一絲力氣。
對不住了。
從她的角度考慮，這是最萬無一失的辦法。
……
而此時，剛剛按著原路返回的無殤還沒有離開皇宮多遠。
這個時候，白玉街道上的行人才真正地變少了，路上冷冷清清的，很難得才會遇到一兩個還在晃蕩的人。
“送到這里，后面你自己回去吧。”無殤還是坐的那輛封閉馬車，趕車的人卻在出了主城以后把她晾下了，自己先溜回去了。
無殤：“……”用完了扔，這態度落差也太大了點吧？
還好，沒做得太絕，至少把馬車給她留下了。
讓她用一雙腳趕路，想想都心疼自己。
外面的空氣雖然清冷，卻比車廂里清爽多了，無殤沒有再鉆進車廂，索性一個人坐在外面，自己趕起了馬車。
離開主城以后，她一頭扎進了官道。
其實是有捷徑趕回去的，至少可以省一個多時辰，但是她沒有選擇這么做，寧可多花一個時辰走官道。
不為別的，走捷徑容易出事，而且出事的頻率已經快變成定理了，走官道相對來說安全系數高一點。
想避免麻煩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該來的麻煩，怎樣都避免不了，這也是定理。
官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無殤在不慌不忙地趕路。
悶頭趕路的馬突然停下了碎步，抬頭便是一聲歡快的嘶鳴。
無殤警覺地放眼望向四周。
這輛馬車還是宮里的，能讓它放松下來感到歡快的，必定是熟悉的人。
跟它熟悉的，跟她可不熟了。
而且，這個時候跟過來，這目的也太明顯了吧。
無殤單手扯著韁繩，另一只手放在抬起的膝蓋上，嘴角挑起了一抹隨性的笑，發絲在眼前飄啊飄，擋住了凌厲的眼神。
她不是一個心軟的人，既然對方這么快撕破臉皮無所顧忌了，那她自然也用不著避諱什么。
放馬過來便是！
……
當馬發出第二聲嘶鳴，比剛才的情緒還要再歡快一些的時候，隱藏在夜色下的攻擊也隨之而來。
一道劍氣迎面襲來，無殤低頭一閃，然后利落地跳下馬車，成功躲了過去。
可馬沒那么幸運了，這道劍氣直接把它的身體從頭部開始對半劈開。身體被劈成了兩半，向著左右兩邊倒下。
無殤倒吸了一口冷氣。
馬是宮里帶出來的，襲擊她的人也是從宮里出來的，想必是一個地方的。
自己這邊的都不放過，下手可真殘忍啊。
她還沒有感嘆完，官道兩邊的草叢里又刷刷刷地跳出來十幾個人，趁著她驚嘆的時候快速包圍成一個圈，成功把她攔截下來，不讓她離開。
那些人以為他她在劫難逃，必死無疑，干脆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直接穿著禁衛軍的軍裝出來了。
“鄭翩潼讓你們來殺我的？”無殤一點緊張感都沒有，甚至還懶懶地倚靠在棱角分明的車廂向，眼眸抬起，將這群人打量了一遍。
嗯，實力還湊合，三五招應該能把他們解決了，不急。
“大膽，竟敢直呼長公主的名號！”不知是蠢還是一點都不打算遮掩，禁衛軍竟然都不反駁一下承認了。
“沒毛病啊，她難道不叫鄭翩潼嗎？”無殤笑了一下，很認真地反問，還故意又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說實話，鄭翩潼這么快追出來，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這要是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恐怕到死都不會知道是誰下的手。
還好，她很早以前認清這位長公主虛假的一面了。
沒有在赫潼殿當場把她拿下，估計是怕動靜太大驚動到別的宮殿里的人吧，畢竟這事兒影響非常不好。
“別跟她廢話，直接動手！”禁衛軍時刻將鄭翩潼的吩咐牢記心中，不敢在路上耽擱，一群人將包圍圈縮小，一起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對著無殤捅過去。
換一個沒有修煉根基的大夫來，這會兒多半是要被捅成馬蜂窩了，全是血窟窿的那種。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一個人發現，無殤其實也是一個修煉者，而且等級遠在他們之上。
刻意隱藏了氣息的無殤，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而在宮里救下那個年老的女大夫，也僅僅是出了一下腳，被鄭翩潼誤認為是有那么一點花拳繡腿，沒有人真正當回事了。
所以注定會吃虧。
白光一閃，無殤便從人群中鉆了出去，禁衛軍們的反應慢了一步，集體撲了個空，還撞到了一起。
這個機會無殤是不可能放過的，立即出手，從每個人的身后閃過，速度快到肉眼都捕捉不到。
等到禁衛軍們回過神來，才發現手中的武器已經都不見了。
無殤兩只手抱著一大捆長矛，站在不遠處，笑得眉眼彎彎。
“還要繼續嗎？”她挑釁地問道。
對面的禁衛軍愣了一下，紛紛拔出掛在腰間的佩劍，刀光在漆黑的夜晚閃著鋒利的寒光，朝著劈頭蓋臉地砍過去。
無殤當然不會站在原地等著他們砍上來，十幾根長矛在手中靈活地翻轉了一圈，矛頭直指向禁衛軍，然后便以比他們遠遠快上數倍的速度同時出擊，刺進了他們每個人的胸腹之間，精準而又生猛，不留一點余地。
禁衛軍們受到沖擊，同時往后倒退了一步，眼神有些空洞，呆滯地低下頭，看著胸口的長矛，昔日和自己并肩作戰的伙伴，如今插在了自己的身體里，這種感受，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無殤這一招做得非常絕。
而且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既要保證長矛一根不落地刺進每個人的身體，又要保證刺進他們身體里的那根長矛是自己的武器，這兩點，需要極其強大的精神力才能做到。
好在無殤，最拿得出手的是精神力了。
長矛刺進了他們的身體，從背后探出一大截，這一番深深的貫穿，便讓他們徹底失去了拿起武器再戰的力量。
“不相信我的話，可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一次，我當鄭翩潼任性，她是長公主，有這個權利。不過下一次，我沒這么好說話了。”不管這些禁衛軍能不能活下來，無殤把話撂在這里，便沿著官道走開了。她這個人，看著好說話，其實是一點都不能得罪的。
她沒有收拾殘局，天亮以后，從這里經過的人會看到發生的這一切，相信很快會傳到鄭翩潼的耳朵里。
別人或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鄭翩潼自己應該心知肚明，也算是送給她的一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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