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征兵之事形勢如何？”是夜，昭原坐在御政房中，對著進宮面見自己的陳文衍淡然問道。 .org

    陳文衍的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驚喜，當即便是敬服而激動地朝著昭原深深一禮，感慨道：“陛下果真是料事如神！自各城貼上征兵黃榜之后，短短數個時辰之間，就有逾萬人在城內外各處設置的辦事點報名參軍了！其形勢之利好，令人嘆為觀止��！”

    昭原沒有多少吃驚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帶著一種“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氣度，“此事不足為奇！以朕看來，這征兵一事還遠遠沒有達到真正的頂峰······”

    陳文衍一怔，清明的眼眸里不由泛起了一絲難以置信，“皇上的意思是······”

    昭原仍是淺笑著，信手將桌上的一張寫滿工整楷書的白紙鋪展在了陳文衍面前，“左相，此事可能又需要麻煩你督責一二了！”

    “陛下言重了！”陳文衍連忙謙遜地回了一禮，然后稍稍收斂了些臉上訝然的神情，緩步走上前去，小心地拿起了那張墨跡未干的白紙。

    “這字······”還沒來得及瀏覽其中內容，素來以文采見長，在書法上亦是有一定造詣的陳文衍便是被白紙上風骨迥然，氣質凜然的書法吸引到了。

    這紙上的楷書雖然還尚且達不到書法大家的程度，但其筆力雄強而有厚度，在結構上方正茂密，方中呈圓，極具圓潤渾厚的美感，而且體勢勁媚，骨力道健，在風骨構造上又是另一番奇美，真真是難得一見。

    “陛下此字可傳示天下寒生矣······”陳文衍對于自己真心驚嘆之物自然是不吝溢美之詞！

    昭原也沒有以此為傲，只是微微一笑，拱手道：“陳老謬贊了！”

    陳文衍亦是拱手回了一禮，心中對昭原這種時刻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皇帝當真是感嘆佩服不已。

    欣賞完書法之后，陳文衍才沉下心來細細地瀏覽了一番紙中內容，片刻后，卻是不由皺起眉來。

    “左相以為如何？”昭原自然也看得出他神色間的不對，心里微動的同時，臉上的神色依舊平淡。

    “皇上，老臣以為不妥······”陳文衍抬起頭看著昭原，神色猶豫地說道，“當然，老臣絕沒有冒犯這些為國捐軀的將士的意思，只是覺得，特地為這兩萬逝去的兵士在皇宮之內修建豐碑一事，實在有些違反典制！”

    “畢竟，自古以來，皇城之內可修功德碑者，無一不是圣君名臣，或者一些力挽國家危難，安邦定國的元勛名將！若是給這些普通的士兵修碑，讓他們的名字事跡與列代先賢并存，恐怕會招致不少的非議，甚至，會影響到陛下在眾臣之間的聲望，以及與各世家大族的關系······”陳文衍將紙張放回桌上，臉色肅然。

    昭原沉默了一會兒，卻是一邊解起了自己的袖腕，一邊輕聲問道：“左相以為他們不配得此殊榮？”

    陳文衍眉頭緊鎖，不由苦笑了一聲，“陛下誤會了，老臣豈會這么認為？只是，修碑乃傳世之舉，事關后世子孫和千秋萬代，應當足夠謹小慎微才是！老臣固然知道現在的昭國是兩萬多士兵犧牲生命換來的，他們的功績未必在諸位先帝和歷代賢臣名將之下！但是一旦把他們拔得太高，只會把拉低了其他先賢的崇高地位，這一點，不要說是老臣難以接受，就是滿朝的文武百官和地方的公爵貴族也是絕難承認的！”

    昭原沒有說話，只是兀自解著袖腕，過了老半天，才終于把朝服和里面襯衣的扣子弄開了。

    臉上尤帶著無奈之色的陳文衍看著他挽袖子的動作，一臉的錯愕和不解。

    昭原慢慢地將袖子挽到了肩上，頓時，一條蜿蜒如同惡龍的巨大傷疤從他手臂關節處一直延伸到了肩膀里面。

    “陳老，你心細如發，雖然沒有親身上過戰場，但也應當能想象得到其中的慘烈情形！所謂‘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絲毫不存在感性的戰場上時刻充斥著危險和殺機，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疏忽，也可能危及到生命！就比如朕手上的這道傷疤，它對于朕而言，并不意味著多少痛苦，反而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朕——朕還活著！陳老，朕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造成這道傷疤的敵人其實完全可以一刀砍進朕的心臟的，只是那個時候，一心為了保全朕的郭釗將軍幾乎豁出命去，硬是用一只手臂換回了朕的這條性命！”想起當時殘酷的場面，饒是昭原心性堅毅，仍是忍不住有些動容，聲音里亦是泛起了一絲顫抖！

    站在桌子前面的陳文衍則是呆呆地看著昭原手上的傷疤，神色駭然。

    從昭原手臂上的這條觸目驚心的傷勢和聲音里的激動，陳文衍完全能想象得到當時千鈞一發，兇險無比的畫面！

    其實，陳文衍為官這么多年，雖然因政見問題與秦烈不怎么對付，但心里卻是對他一般的鐵血軍人充滿了崇敬之情，他知道這些人是真正拿性命來保家衛國的，是真正拋頭顱，灑熱血的，而不是如自己等一眾書生這樣，只能在廟堂上高談闊論，實則“百無一用”！

    “皇上······”陳文衍此刻的臉色變得極為糾結，內心亦是動搖不定，情感與理智的天平在昭原這番真摯的自白中逐漸往感動的一方偏斜而去。

    昭原緩緩放下卷起的衣袖，原本激動的情緒已經平復了一些，“陳老，朕并沒有偏向軍人的意思，也沒有把他們看得高人一等！只是，朕以為，駐守邊疆的將士畢竟是以性命在守護我等，無論是普通的平民之家，抑或是龐大的豪門貴族，之所以還能安然度日，都離不開軍人的奉獻和犧牲！鄴郡一戰中，朕是親眼看著麾下的將士是如何憑著一股信念和不屈，將數倍于己的三國聯軍擊潰的！這兩萬多兵士是用他們的死擊碎了敵人滅我昭國的野心，換來了國家的穩定和我等的生存！這份功績，難道還換不來一座石碑，還不值得我們銘記和傳揚么？”

    陳文衍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詞窮地垂下了腦袋，“臣，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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