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 烏云緩緩遮蔽了圓月。 山間的風一陣接一陣地刮過,枝椏微微搖晃,積雪“撲通”一聲掉落在地。 正在正殿打坐修行的猴子耳朵微微顫了兩顫抖,一只眼睛不由得睜開了,朝著一旁瞥了去。 “哎,這修為提升也不全然是好事。耳朵太靈了,以后還能睡個好覺嗎?” 嘆了口氣,猴子又把眼睛閉上了。 那山間的風就這么一直刮,著實讓他不舒服。不過也沒辦法,只能是慢慢習慣了。 就這么又是過了好一會,猴子似乎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那眼睛猛地睜開了。他連忙整個站了起來,躲到了窗邊悄悄地往外望。 不望不知道,一望嚇一跳。 月色下,他看到一個白衣女子站在院子里,披頭散發(fā)的,就這么呆呆地站著,雙手下垂。 一時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妖怪也是生靈,也怕鬼,就跟人一樣。對于死亡的恐懼是一種本能。 不過僅僅是一瞬間罷了,下一刻,猴子已經(jīng)認出了那吊墜。 “白霜?這丫頭還不睡嗎?”猴子松了口氣,卻又狐疑地蹙起了眉頭。 緊接著,他聽到一陣喃喃自語,那是輕得如同風聲一般的話語,又好像歌謠。 猴子不由得微微瞇起眼睛,細細地聆聽了起來。 月色下,院落里的白霜靜靜地佇立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隱隱約約地,猴子聽到那斷斷續(xù)續(xù)的言語之中有諸如“爹”、“娘”、“女兒不孝”之類的片段。 “想家了?”猴子微微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門邊,推開了主殿的大門道:“喂,你這么晚了還不睡嗎?” 沒有回答,白霜依舊靜靜地站著,望著大門,背對著猴子。 那落在肩上的雪花都已經(jīng)有了薄薄的一層。 “喂,說句話。”猴子伸長了脖子。 半晌,白霜還是沒反應。那感覺就如同站在那里的是個假人一般,任憑寒風徐徐地撩動著裙擺。 那氣氛很是詭異。 正當猴子準備邁開腿走過去的時候,白霜忽然動了一下。 這一動,猴子便不由得頓住了。 就在猴子的注視下,白霜緩緩抬腿,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邁得極不自然。 若是平時,地上有積雪,白霜走路肯定都是提著裙擺,盡量把腿抬得高些。猴子都能想到白霜走在雪地上那憤恨的表情。 可是剛剛她卻沒有。她是直接往前“踢”出的一步。 也正是此時,猴子才注意到白霜從房中走出來,留下的不是一串腳印,而是在裙子的拖拽下,深深的一道痕跡。 這一看,猴子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默默將已經(jīng)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 就這么在猴子的注視下,白霜一步步地往前,那動作如同一個行尸走肉一般,直到與大門近在咫尺。 猴子歪著腦袋瞧著,等著。 好一會,白霜才伸出手去,那動作慢得……就好像已經(jīng)失明,純靠觸摸了一般。 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盯著白霜。 就這么折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白霜的手才摸到門閂上,緩緩地把門推開。邁開腳步,跨過了門檻。 猴子連忙打起精神,正要跟上去的時候,恍然發(fā)現(xiàn)大紅正從房里伸長了脖子往外望,一臉的驚恐之色。 沒多想,猴子直接朝著大紅招了招手,自己則快步跟了上去。 沿著山道,白霜磕磕碰碰地往前走。 猴子則邁著小步緊跟其后。 很快,大紅也跟上來了。 “她怎么啦?” “不知道。” 忽然間,猴子一愣。 “怎么啦?” “有聲音。” 大紅半瞇著眼睛聽了好一會:“沒聽到呀。” “鈴鐺聲。”也不解釋,猴子又是快步跟了上去。 只見白霜一步步走上了一個山坡,緩緩地回頭。 夜色下,猴子終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泛著紅光的眼睛,有些恍惚的神情,眼角處眼淚止不住地流。 彼此的距離只有不過三丈,然而,白霜卻如同看不到他們一般。微微仰著頭,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 已經(jīng)學會感知天地靈氣的猴子清楚地感覺到,她在將某種氣吸入體內(nèi)。 “她怎么啦?”大紅忍不住拽住了猴子的手。 “你先躲起來。”猴子一把扯開了大紅的手。 “哦!”沒有任何的拒絕,大紅當即躲到了身后的草叢里。 猴子瞪大了眼角望著白霜,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往前。 鈴鐺的聲響還在繼續(xù),可是很奇怪,猴子無法判斷它的方位,以至于一度以為是幻覺,可它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微微張口,猴子輕聲問道:“白霜,你怎么啦?” 這一問,白霜緩緩轉(zhuǎn)動著眼珠子,那目光終于落到了猴子身上。然而,依舊是那呆滯的面容。 “你怎么啦?”猴子又問了一句,緩緩地往前邁了一步。 那靴子踩在雪地里,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白霜就這么呆呆地望著猴子,眼淚依舊止不住地下落,微微張合的口中似乎默念著什么,可就連猴子也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什么。 “你怎么啦?”猴子繼續(xù)問。 只見白霜微微仰頭,張口。 猴子望見了兩個獠牙,頓時一驚。 就在此時,只見一個骷髏的幻影猛地從白霜的身上炸了開來,就好像當日集市她被道士帖了符篆那樣。緊接著,一聲低吼,她整個朝著猴子撲了過來。那速度之快,猴子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無奈之下,猴子只好一咬牙抬手去擋,準確地握住了白霜朝他抓來的兩只手的手腕。然而,自己卻硬生生被推后了三尺,雙腳在雪地上劃出了兩道痕跡,深深陷入積雪之中。 那指甲在月色下放著寒光。 直到此時,猴子才注意到白霜的指甲不知什么時候,竟已經(jīng)有兩寸長了! 這是怎么回事?猴子整個腦子都卡殼了。 他已經(jīng)凝神中期,白霜到現(xiàn)在都還沒開始修行,可在力氣上,猴子卻只是稍稍勝她那么一點。若不是今天剛好突破,大概是無論如何擋不住她這一擊吧。 以前除了感覺白霜耐力挺好之外,并沒有覺得她與其它小妖有什么不同。可現(xiàn)在……還有這指甲和獠牙怎么回事? 近在咫尺的臉,猴子的額頭上已經(jīng)青筋都暴了出來,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白霜的臉上,卻依舊原本那副恍惚的神情,流著淚,呆呆地望著猴子。就好像還沒真正使勁一般。 雙方就這么僵持著。 漸漸地,白霜的力道一點一點地增強。雪地里,猴子的雙腿又再次被一點一點地往后推。 那稚嫩的,卻帶著尖利指甲的手正一點一點地朝著猴子的脖子掐去。 無奈之下,猴子只好一聲暴喝:“白霜——!” 這一喝之下,白霜似乎愣了一下,利用這短暫的機會,猴子一個側(cè)身與白霜交錯而過,撒開腳就是一陣狂奔。 很快,白霜便追了上來,那身手同樣敏捷。 大紅嚇得連忙縮了縮脖子,那身子貓得更低了。 兩人就這么追逐了起來。 猴子上樹,她就跟著上樹,猴子在雪地里狂奔,她就跟著狂奔,猴子躍上巖石,她也跟著躍上巖石。甚至那動作更加輕盈。 慌亂之中,猴子開始在山間不斷地繞圈,搜尋著什么。 正當白霜即將追上猴子的時候,猴子的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他要找的——拿著鈴鐺的中年道士! 望見猴子,那中年道士一陣驚恐,微微張口,似乎想喊出聲來。 然而,他沒有機會了。 沒有絲毫的猶豫,猴子一個飛腿直接踢在他的臉上,直接崩飛了四個門牙! 一下子,道士整個栽倒在雪地里。 那身后,白霜的身形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失去了支撐,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原來是你!”猴子一把將道士翻轉(zhuǎn)過來,一拳接著一拳地打在中年道士的臉上。 這一頓胖揍之下,中年道士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不要打我!不是我干的!”.. 猴子頓住了高高舉起的拳頭,怒視著已經(jīng)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中年道士。 “那是誰?” “是,是……”側(cè)過臉,中年道士猛地喊道:“大仙救我——!” 仰起頭,猴子望見了不遠處緩緩現(xiàn)形的豬剛鬣。 “是你?” “說笑了。”豬剛鬣微笑著,說道:“怎么會是我呢?藥是他放的,法是他施的。跟本將有何關(guān)系?” 這一說,無論是猴子還是道士,都不由得一愣。 “大仙,大仙!是您讓我做的呀!”那道士猛地哭喊了起來。 瞧著不斷掙扎的道士,豬剛鬣淡淡道:“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證據(jù)……”那道士一時語塞,整個呆住了。 不過,此時此刻,猴子也已經(jīng)沒空搭理道士了。他松開了掐著道士脖子的手,站了起來,怒視著豬剛鬣道:“這件事,我會告訴尹行師兄的。” “是嗎?”豬剛鬣頓時笑了出來,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可知道,白骨精的妖化,是不可逆的。你確定要帶著一個吸血為生的邪物去五莊觀嗎?” 聞言,猴子連忙側(cè)過臉望向白霜。 那身后,豬剛鬣輕笑著,指了指白霜又指了指猴子,道:“兩個靈妖的人頭,本將說什么也要帶回去一個。至于這個道士,你要,就給你好了。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那身形化作一縷云煙,飄散無蹤了。 月色下,冰冷的雪地上,只剩下呆愣的猴子,鼻青臉腫的中年道士,昏迷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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