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只覺左手大拇指一陣鉆心地疼痛。一旁的百里奚忙丟下手中的鐮刀和稻子,沖過來幫他按住傷口。
少一強忍著疼痛,對百里奚:“沒事的,只是一皮外傷。”
“傷到骨頭了,我剛才看見了。”百里奚看到了血水溢出的手指骨,少一的骨骼長得有些奇特,和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人的都不一樣。
“不要告訴其他人……”少一囑托道。
何仙姑見狀,放下手中的籃子,跑了過來:“娃子,怎么這么不心呢?!”她讓百里奚找來星辰花(注:別名匙葉草,屬止血草種),幫少一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見傷口不再出血,于是何仙姑拿起少一的鐮刀,下到地里,幫著把少一斷割的地方接上。
她揮動鐮刀的動作如流水般流暢干凈……只伸伸手,前方的稻子便乖乖地將自己送入她的手中;鐮刀輕輕那么一個回勾,竟像切豆腐那般,將數十根稻子齊齊割斷。
再看何仙姑身后稻子茬的斷面,都是清一色齊刷刷、從地面仰向**鐘太陽的角度。
一旁觀看的旺哥忍不住贊道:“這么多年未見何姐姐摸過鐮刀,這一下刀,角度、力度依然恰到好處……”
聽到旺哥的一席話,少一忘卻了手指的疼痛,他完全被稻田里何仙姑純熟的“動作”所吸引。總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些什么門道,琢磨了一下,發現,如果將何仙姑的動作一一拆開來看,卻只是稀松平常的田間勞作而已。
這稀松平常的動作恰當、力道節省,大概就是到位的火候吧。
咕咕瞥了一眼不斷頭的少一,心中念道:“這呆子,不會又要從中悟出些什么來吧?!”
果然,少一正喃喃自語,如果咕咕沒有解讀錯的話,他到的正是“心、手、刀、稻子合一,合乎……”
……
旺哥的弟弟泉子站在田埂上,嬉笑著喊道:“喝!看來薩滿時代要回歸了!”
轉身,他挑唆起身旁沈默不語的老稻客來,問:“看何姐姐這架勢,跟您老有的一比乎?!”
老稻客端著空碗也不理會,半響后,他抬起頭,布滿皺紋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老稻客,您別光笑啊!下田,去跟她比試比試如何?”人群中有人試圖激將老稻客,老家伙倒也鬼精,根本不接茬。
眾人吃飯的時候,何仙姑人一個人在田里割稻,果真是一頓飯的功夫,從這頭已經割到了稻田的頭。
少一望了一眼始終一言未發的咕咕,咕咕沖他吐了吐舌頭,心有向往地:“薩滿時代咋啦?!何姐姐她為人好話,她再怎樣發力,也就是個春風化雨。而我,要是真繼承了女薩滿那一套,我就呼風喚雨,還好勇斗狠,贏男人一個稀里嘩啦……”
看咕咕握了握拳頭,少一做了一個相應的動作:縮了縮脖子,好像縮頭烏龜一般,開玩笑道:“照你這么一,薩滿時代豈不是換湯不換藥,漢子變女漢子時代能有啥長進?”
……
泉子仍不死心,又開始慫恿哥哥旺哥與何仙姑比試。
咕咕忍不住沖“不懷好意”的泉子瞪了一眼,心中念道:“壞東西,為了讓何仙姑大顯身手,你竟然不惜將自己的哥哥推在前面……”
那旺哥也是喜歡爭強好勝的主兒,見何仙姑勢頭正勝,在自己兄弟泉子的慫恿下,正好順坡下驢地正式發出邀請,向何仙姑發起了挑戰。
……
“不行……不行……不能按老規矩……今兒個咱得換換規矩……”何仙姑聽了直擺手,她提出參加割稻比賽沒問題,但是,她要選少一作裁判,理由是:少一代表娃子們連過四關,上了劍閣,就該得到這個當裁判的殊榮。
旺哥犟不過她,只好讓步,這樣泉子就失去了當裁判的機會,貓膩至此也沒法使出來了。
于是,在少一的一聲令下,田埂兩側,何仙姑和旺哥,二人“一頭扎進”了稻香陣陣的稻子叢林中,齊頭并進地開始割稻,他們的背影很快就被高高的稻草給淹沒了。
大伙兒忙著用眼睛搜索著參賽二人,只能通過稻穗的響動、風稍兒的方向、沙沙的聲音來猜測兩個對手的位置。就連一向視此類勞動競技為無聊游戲的南巖也被大家高漲的熱情給調動了起來,他伸長著脖子,時不時地對比賽過程中兩個對手緊咬著的進度和伙伴們發表觀感。
田了將手背在身后,他望著田埂里稻子中間分別被割出來的、不相上下的褐色稻茬延長線,那兩個線頭正快速地向前推進。
從他曬成古銅色的臉上,看不出他到底希望誰贏。
……
老稻客望著稻田里這兩個對手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東西來。他或許是在感慨,從第一代大堰河先民開始,對于大自然的饋贈,就采取“不以技取之”,當以敬重、適度和實干取得。
恪守族內使命,敬天地,是大堰河村民延續千年的光榮傳統。老稻客作為老一輩“務農先鋒”,當然希望后輩們將族人的使命和傳統延續下去。
他回頭看了一眼田埂上坐在的少一和在一旁站著的咕咕、冷娃他們這些晚輩后生,他那爬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言的滿足感。
……
何仙姑單手捆稻的速度之快,超出了咕咕眼睛所能逮住的。
此時,咕咕用神識一直在追趕著賽事,她用心去觀瞧何仙姑那飛速晃動的左右手,只見何仙姑三下五除二,就用無名指與大拇指翻花一般翻動手指,利落地給稻子打了個美麗的結兒。
咕咕終于忍不住去問身旁的百里奚:“我‘度娘’,那傳中的梅花結,不是已經失傳了嗎……”
百里奚并不介意咕咕叫他的外號,而是照舊有求必應,他忙不迭地觀戰,忙不迭地解:“所謂梅花結,因其形似梅花而得名。將此結用于捆稻子上,何仙姑可算是第一人啦。
“如今懂得打此結的人僅剩她一個啦,何仙姑每每因未曾遇到可傳承此法的天賦后生而惋惜呢。”
哦,咕咕想: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覺得何仙姑納鞋底的手法不是穿針引線,而是飛針結梅呢!
豈一個“妙”字可以言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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