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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管理員 正文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人人都愛蘇東坡

作者/戰士雙腳走天下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首先,得先把阿云嫂子這邊的事兒摁住,別讓他們在這事兒上折騰!

    畢晶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不然,我們要準備對付的人太多,不好辦先弄住一頭是一頭!

    見陳輕輕點頭,畢晶精神大振:“那么,蓬萊知縣容易搞定不?”

    陳搖搖頭:“那廝就是一個喜歡投機鉆營的小人,利用一切機會想往上爬。一見到廢除那道詔令的旨意,就立刻動了心思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容易就說服了他!

    媽的,還不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不如說你們臭味相投!畢晶瞪他一眼。

    要威脅這家伙不難,難的是,自己這幫人不能在這邊久待,誰知道自己走了之后,這廝會鬧出什么花活來?就算找不到阿云的人,趁這個機會四處追查,從而掀起一場風暴,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要摁住他,只有從官面上打主意了。

    “那么,登州知州呢?”

    陳聽他提起知州,想了想,終于點點頭:“登州知州趙,倒是個正人君子,官聲很好,也樂于為百姓做主,由他來施壓,應該可以!

    有用就行!畢晶長長松了口氣,但陳隨即就又搖搖頭:“但趙此人,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此前多在地方任職,最高差遣也只是個河北轉運使。恐怕”

    畢晶點點頭:“你的意思,是他對中樞影響力有限?就算能壓下阿云的事情,但如果朝堂之上有什么大的紛爭,他使不上多大力氣?”

    “是!

    “這個”

    畢晶微微閉上眼,時間不長,猛然睜開眼道:“我倒是想起個人來,這件事,絕對幫得上忙”

    城西有臺,名曰超然。

    高臺依城而設,高三丈有余,臺面寬闊,寬近十丈,長竟逾五十余丈,中間只有一座殿閣。雖然不事雕琢,亦無華美建筑,但巍峨聳立,令人神往。懸于臺頭的“超然臺”三個大字,徑過數尺,飄逸中見厚重,觀之令人忘俗。

    通往臺頂的石階上,十幾個男男女女正一邊登臺,一百年說笑。中間一人,年方五十許,方巾長袍,衣帶當風,容貌清癯,須發飄然,正微笑著傾聽身邊一中年人說話。

    那中年人身著緋袍,神態恭敬,笑道:“南望馬耳,常山,東臨廬山,西望穆陵,北俯濰水,這超然臺地勢絕佳,足見坡公之高明。而坡公物非有大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以及以見余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游于物之外也等語,廣為傳頌,亦可見坡公雅量高致,足令天下景仰!

    “坡公”笑笑,面露感嘆之色:“一別近十年矣!當日修葺此臺,雨雪之朝,風月之夕,余未嘗不在,客未嘗不從。擷園蔬,取池魚,釀秫酒,瀹脫粟而食之,真可謂不亦樂乎,樂哉游乎!”

    拾級而上,轉眼登頂,坡公眼前忽然一亮,驚喜道:“此石仍在?”

    大步走到中間一塊石碑前,念道:“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夫所為求而辭禍者,以可喜而禍可悲也彼游於物之內,而不游於物之外方是時,予弟子由適在濟南,聞而賦之,且名其臺曰超然,以見余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游於物之外也”

    一邊念,一年感嘆不已。那緋袍中年人笑道:“何止此石尚在?坡公請看,這臺上,諸般石刻,可還眼熟?”

    坡公四下一望,果見臺上石碑時刻,大小錯落,觸目皆是。緊走幾步,來到最大的那一塊前。只見上面飄逸的行書刻著一闕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坡公駐足碑前,吟哦良久。他身旁一個十二三歲少年羨慕道:“爹爹,這便是您懷念二叔那片水調歌頭吧?寫得可真好”

    “阿過你忘了?”一個稍大兩歲的少年驚訝道,“前番過潤州,中秋之夜登金山妙高臺賞月,袁叔叔曾歌此曲來著?”說著調皮一笑,“啊我忘了,當時你睡著了,沒聽見!

    阿過啊了一聲,面露遺憾之色,隨即又氣鼓鼓瞪著眼道:“哥哥你總揭我短你干什么不叫醒我?”

    “呵呵。”坡公也笑起來,摸摸阿過的腦袋,俄爾點頭慨嘆,遙望西南,目露懷念之色。良久才諄諄道,“迨兒,你如今學詩小有所成,他日無論作詩還是為學,抑或是為人做事,還要跟多多學學你二叔。”轉頭對年紀稍小的阿過道:“過兒,這話也說給你聽!

    兩個少年躬身稱是。那大一點的“迨兒”又笑道:“爹爹前日不說我君看押強韻,已勝郊與島么?父親大人汪洋恣肆,我是學不來的,勉力遠追島瘦郊含,能學到二叔的皮毛,已是僥幸了。”

    坡公呵呵一笑:“那你也不用過謙了!”慈愛之色,抑郁言表。

    往下一塊石碑看過去。

    “我公厭富貴,?鄤讟I尋。

    相期赤松子,永望白云岑。

    清風出談笑,萬竅為號吟。

    吟成超然詩,洗我蓬之心。

    嗟我本何人,麋鹿強冠襟。

    身微空志大,交淺屢言深。

    囑公如得謝,呼我幸寄音。

    但恐酒錢盡,煩公揮橐金。”

    當看到這首五言詩時,坡公笑起來:“這首也在?那么,潞公那一首,沒有刻上么?”

    緋袍男子笑道:“怎么會?您看,在這里”

    順著緋袍男子的指點,坡公轉向右面一塊碑,看著上面的文字,再次曼聲吟哦:

    “莒侯之燕處,層臺逾十尋。

    俯鎮千乘國,前瞻九仙岑。

    勿作西州意,姑為東武吟。

    名教有靜樂,紛華無動心。

    憑高肆遠目,懷往散沖襟。

    琴觴興不淺,風月情更深。

    民被褲襦惠,境絕鼓音。

    欲識超然意,原賦擲金!

    吟畢,搖搖頭失笑道:“潞公此詩,不應居于吾下!

    緋袍男子道:“文潞公學力深厚,詩作自然高明。不過若論超然么,呵呵,誰叫此臺名喚超然臺,乃是坡公親手修葺的呢?”

    坡公深深看他一眼,呵呵笑了兩聲,也不在意,說了聲:“霍太守也學會呵呵了”

    待緋袍男人又呵呵笑起來時,又順著石碑一塊塊看了下去。

    只見這一首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氣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應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那一首說:“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寒食后,酒醒卻咨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又一塊極高大的石碑上又刻著:“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林林總總數十塊石碑,或長或短,或大或或詩或詞,每塊碑上所刻,詩句固然令人擊節贊嘆,幾欲放歌,書法也是或飄逸或沉雄,與詩句相得益彰,令人賞心悅目。

    幾十塊石碑看完,坡公游目四顧,神情似有所動。

    當坡公瀏覽碑刻時,兩個女子一直陪在他身邊。見他若有所思的不足模樣,年紀稍大些、約三十幾歲的夫人輕輕嘆了口氣,道:“這里,似乎少了一塊呢。”

    緋袍男人左右看看,沒有接話,神色略微有些尷尬。但那婦人已經輕聲吟哦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只吟得兩句,已經神色悲傷,再也說不下去。

    “十年生死兩茫!逼鹿刂貒@了口氣,“十年,又是十年了”

    那婦人輕輕嘆口氣,對緋袍男人道:“勞煩太守,也將這一片鐫刻了,立在此處吧所需工料,有我們支付!

    緋袍男人沉聲道:“好!

    坡公轉過頭,抓住婦人雙手,深深注視著她,緩緩道:“閏之,謝謝。”

    婦人緩緩搖頭:“無須言謝。姐姐知道你這般掛念他,九泉之下,也自當欣慰!

    見氣氛漸漸沉重起來,緋袍男人急忙岔開話題道:“坡公請看,此臺高而安,深而明,夏涼而冬溫,加之這些碑刻,十年來,此地已為密州游覽之勝景,百姓無事時,時常攜家眷到此游覽,這也是坡公的遺澤了!

    坡公深深吸了口氣,振振精神,舉目四望,臉上驚奇、欣慰之色交織:“哦?果然如此,你看,下面這么多人?”

    可不,此刻臺下,正有無數人,從四面八方,向著超然臺趕來,手里,還都拿著各色鮮花。遠遠望去,小山里,城墻下,人影如蟻,綿延不絕。

    坡公望著這不絕如縷的人影,面有感嘆之色道:“當年,余既樂其風俗之淳,蒙密州父老不棄,亦能安予之愚拙,實為軾之榮幸。然能于無意間為父老遺此風物,可謂無心插柳!

    隨即又道:“也要多虧霍太守年來辛勞,百姓方能脫于貧困,可謂有德政于民也。”

    那霍太守急忙道:“坡公謬贊您還是直呼其名罷,晚輩可當不起坡公尊稱!

    坡公笑笑,從善如流道:“騫甫過謙了。這幾日見密州黎庶安定,百業振興,足見騫甫”

    霍騫甫愉快地笑起來:“晚輩自知密州以來,常自追慕坡公為民之志,戰戰兢兢,不敢稍有懈怠。然材質愚鈍,何能及公之萬一?密州百姓有今日之安定,實賴坡公大德!

    坡公嚴肅起來,搖搖頭:“我輩為官一任,自當造福一方。只可惜,某能力所限,未能令百姓安居樂業,實有愧于官家重托,有負父老之望”

    “不然!坡公何出此言?”霍騫甫卻是執拗得很,大聲道,“當年密州蝗災旱災交相為患,歲比不登,盜賊遍野,獄訟充斥,公私匱乏,民不堪命。若非坡公上書求免秋稅,密州百姓何以度日?若非坡公親下農田,與百姓協力除蝗,又常登山秋雨,蝗患何能緩解?這山上的雩泉亭,便是見證!”

    霍騫甫越說聲音越大,竟至面紅耳赤,仿佛對面不是做了那么多善政的坡公本人,而是無端抹黑的噴子:“若非坡公寬嚴并濟、賞罰分明,盜賊何以一時盡除?若非坡公費盡心力,大興水利,密州全境,何能盡承余澤?”

    說著忽然指指臺下,大聲道:“坡公還記得這些人么?”

    坡公神情一動,向臺下望去,只見超然臺畔,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何止成千上萬人。這些人有老有有男有女,但以少年為主,他們手里或捧著鮮花,或攜帶香燭,或挎著提籃,人人精神激動。

    坡公明顯想到什么,忽然激動起來:“他們”

    “這就是當日密州數千棄兒,和他們的養父母!”霍騫甫沉聲道,“當日密州疲敝,百姓無以養家活口,乃至棄嬰遍地!若非坡公以米數百石別儲之,專以收養棄兒,并明令告示,收養棄嬰者,官府月給六斗,密州數千棄兒,早填溝壑矣!”

    “老父母在上,受我等一拜!”話音未落,臺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太尊大德,永世不忘!”

    老父母一般用來稱呼縣令,但這成千上萬人,同時以這樣一個不怎么呵護潛規則的稱呼,顯然,是因為他們將坡公真正視作再生父母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中,上萬人無論男女老幼,齊刷刷跪倒在地,向著臺上高呼不已,有的甚至哭得幾乎暈倒在地。

    “折煞下官了,快快請起!”坡公激動得難以自持,顫抖著身子高聲叫道,“各位父老,可還好么?”

    臺下轟然應聲:“好!老父母好!”

    “好好!”坡公大聲道,“父老們好,我便好!”

    臺下一個健壯中年男子大聲道:“老父母一去十年,我等日日感念!今日重睹公顏,公風采依舊,我等歡悅無已!愿公身體康健,福澤無窮!”

    上萬人又齊聲高呼:“身體康健,福澤無窮!”

    坡公看著眼前這人山人海,心情澎湃,高聲道:“多謝諸位父老!這就請上臺來,咱們共敘舊情如何?”

    那中年男子大聲笑道:“這上萬人齊上高臺,怕不把臺子壓塌了?”

    轟然大笑中,這男子叫道:“列位大人飲宴,小民不便叨擾!我等自攜得粗食村酒,為列位大人壽!”說著一擺手:“都拿出來!”

    “好!”

    臺下上萬人轟然答應,紛紛打開提籃,從里面取出瓜果梨桃各色水果,以及炊餅面食各色小菜,打開粗陶瓦罐,露出清濁不一的土釀。一時間,臺上臺下,果香飯香酒香四溢,仿佛繚繞在整個天地之間。

    “好!好!”

    坡公對臺下頻頻點頭時,霍騫甫也命人將原本擺在臺上殿閣內的宴席抬出來,擺在露天之下,靠近城頭的一側,這才相邀坡公。坡公對城下百姓拱拱手,這才和兩位夫人、兩個孩子,與霍騫甫以及幾位屬官和當地名流士紳一起入座。

    見臺上已經就坐,一種百姓也紛紛將食物擺開,席地而坐,互相招呼著吃喝起來。

    一場別開生面的盛大會餐,就此開始。

    漫山遍野席地而坐的百姓,帶來了雖然簡譜卻花樣百出的吃食酒漿,你一言我一語,歡笑不絕。還特意選了十來個身強體健、腿腳利落的男人,將臺下食物流水價送上臺去。

    而臺上的坡公,也頻頻舉杯,向臺下示意。每一次,臺下百姓都轟然叫好,笑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時間一長,臺上臺下,俱已半酣,于是臺上觥籌交錯,歡笑不絕,臺下成人呼五和六,兒童追逐笑鬧,方圓數里之內,歡聲笑語,一派熱鬧而和諧的景象。

    眼花耳熱之際,坡公忽然手持大杯,高聲叫道:“今日之會,堪稱盛世,當不亞于昔日羲之蘭亭集會,曲水流觴,信可樂也!”

    臺上臺下轟然應聲:“人生至樂!”

    更有人大喊:“還請坡公賦詩以記之,歌舞而詠之!”

    坡公更不推辭,一伸手哈哈大笑:“筆墨伺候!”

    早有人奔跑著取來筆墨紙硯,一人捧著硯臺侍立在側,一人捧著厚厚一摞紙站在旁邊,兩人將紙展開,高高舉著,面對臺下。

    此刻臺上臺下,都知道坡公不但要賦詩,而且要當場書寫,不禁一起矚目,先是興奮地交頭接耳,隨即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打擾了坡公的文思,那罪過可就大了。

    要知道現在眼前這人是誰啊,那是數百年來不世出的大文豪、大書法家,被王安石成為“不知幾百年方能出此人物”,在世人心中不亞于李謫仙的坡公、坡仙!能現場目睹他老人家賦詩揮毫,這輩子都沒白活!

    但見坡公微微沉吟片刻,隨即手持大號蜀筆兔毫,在端硯中蘸飽了徽墨,在細膩綿韌的宣紙上奮力揮毫,邊寫邊曼聲吟誦:

    “昔飲雩泉別常山,天寒歲在龍蛇間。山中兒童拍手笑,問我西去何當還!

    他的聲音并不嘹亮,卻韻味悠長,臺上臺下聽了這四句,齊聲高呼:

    “今日還!”

    繼而放聲歡笑。

    四句寫完,一張宣紙已經用畢,坡公沖四方拱拱手,在第二張紙上落筆:

    “十年不赴竹馬約,扁舟獨與漁蓑閑。

    重來父老喜我在,扶挈老幼相遮攀。

    當時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朱顏。”

    這六句寫的大小錯落,竟然在一張紙上盡數寫完。而隨著他的吟誦,臺下百姓似乎回憶起當年所經歷的一切,沉默了一下,又看到眼前的歡樂景象,不由會心微笑起來。

    坡公換了一張紙,又看看霍騫甫和臺上諸官員士紳,繼續寫下去:

    “問今太守為誰歟,護羌充國鬢未斑!

    霍騫甫對坡公微微拱手道:“多謝!憋@然對坡公以漢武時名將趙充國喻指自己,并隱隱贊揚自己曾在熙河地區屯田有功感到很滿意。

    但隨即,霍騫甫和一眾官員士紳就呵呵笑起來,因為接下來的兩句是:“躬持牛酒勞行役,無復杞菊嘲寒慳!

    臺下百姓見到這兩句,先是面面相覷,繼而也哄堂大笑起來。都想起十幾年前,坡公初到密州,生活窮困,和老百姓一樣沒吃的,只能“日食杞菊”,而且還寫詩寫信,到處抱怨。今日想來,確實別有滋味。

    只是,這坡公也太有意思了,這是公然自嘲了?

    坡公顯然對這幾句也很滿意,呵呵笑著,示意多來幾個人,同時展開數張宣紙,一把抓下頭頂方巾,酒意酣然,胸膽開張,最后八句一揮而就:

    “超然置酒尋舊跡,尚有詩賦堅頑。

    孤云落日在馬耳,照耀金碧開煙鬟。

    淇自古北流水,跳波下瀨鳴環。

    愿公談笑作石埭,坐使城郭生溪灣!

    寫罷,大杯美酒一飲而盡,擲筆而立,仰天大笑。意態瀟灑,衣帶當風,直有凌空飛升之概。

    臺上臺下無數人看著那飄飄欲仙的風度,看著那汪洋恣肆、筆走龍蛇、墨色淋漓、大小錯落的書法,耳中似乎還回響著那韻味悠長的歌聲,一時間都是如醉如癡,一時間竟然像是中了魔法,呆立半晌,才驀然爆發出震天歡呼。

    能見到這般書法,能聆聽這般高妙的詩句,最重要的,能再次見到念念不忘十余年的坡公,甚至還與他恣意歡笑,這一生,不枉了!

    歡呼聲越來越響,直沖云霄,久久不能停歇。

    但就在所有人都忘情歡呼的時候,遠遠地,一聲呼嘯鼓風而至,不和諧的叫聲充滿了眾人的耳朵,讓在場上萬人聽得清清楚楚:“蘇東坡在這兒嗎?”

    成千上萬人同時駭然變色。

    何人如此大膽,竟直呼坡公大名?

    當下就有人大聲詈罵起來:“大膽狂徒,無禮!”

    密州人多半粗豪,敢想敢干不然當年也不會那么多盜賊了,一有人開了頭,立刻千萬人跟著粗著喉嚨破口大罵,“直娘賊”“囚攮的”“老鱉蓋子”“驢的”不絕于耳。

    萬眾詈罵聲中,數匹快馬從北方潑喇喇而至,當先一騎,一條高大魁梧的大漢縱聲呼喊:“蘇公何在!”

    后面一匹馬上,一個胖子盔歪甲斜,氣喘吁吁的,還在扯著嗓子大喊:“蘇東坡!蘇軾!你在哪兒呢”

    話音未落,猛然聽著上萬人齊齊破口大罵,這胖子嚇了一大跳,猛然一勒馬,脫口叫道:“我靠,非法集會!”

    來人當然就是畢晶。

    他的目標,就是蘇東坡。

    昨天和陳那妻管嚴談得不怎么愉快的時候,畢晶第一時間想到的,其實就是蘇東坡。因為他記得很清楚,就是在這一年,新舊黨爭已經露出端倪,當司馬光復出之后,就發現舊黨勢力固然強大,卻也始終不能壓住新黨一頭,雙方最多也就是一個平衡局面。

    因此從他做上門下侍郎那一天起,就開始有預謀、有計劃、有步驟地不斷起復舊黨人物,以壓制新黨。

    作為因為攻擊新法而被下獄遭貶,而又名動天下為世人所敬仰,在朝在野都有著巨大影響力的蘇東坡,當然不會被司馬光遺忘。

    事實上,司馬光五月二十六拜門下侍郎,六月初,京師就已盛傳蘇軾即將被啟用。到六月下旬,身居常州的蘇軾,就接到了起復的詔令。

    算算從東京到常州一千五百多里的距離,幾乎可以說,司馬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決定重用蘇軾了。

    更重要的是:蘇軾的新官職,是以朝奉郎起知登州!

    是的,事情就這么巧,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登州阿云案遇到了陳,而蘇軾恰好就任登州知州!

    據畢晶所知,蘇軾在知登州軍事任上,只做了十天,就又接到新的詔令,以禮部郎中召還。

    仿佛上天注定,蘇軾就是為了處理這件事請來的。一想到這一點,畢晶就不由得懷疑,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自有天意。

    比這更重要的是,蘇軾離開登州赴京,到任禮部郎中僅十日,就又遷起居舍人這一重要職位。隨后就是接連的升遷: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知制誥,后兼經筵侍讀,龍圖閣學士一年之內,連升數級。

    當然,這種青云直上的狀態,蘇軾也沒能保持多久。這位滿肚皮不合時宜的大文豪,在目睹了諸多朝政弊端之后,居然沒有全心全意加入舊黨一伙,反而采取了實事求是的態度,對新法中某些有利的部分采取了堅決維護的態度,深為舊黨所惡。再加上元二年真正的君子司馬光去世后,元黨爭愈演愈烈,蘇軾作為蜀黨首領,被老冤家程頤為首的洛黨和劉摯為首的朔黨聯合攻擊,心灰意冷,接連請辭。終于在元四年,以龍圖閣學士出任浙西路兵馬鈐轄兼知杭州。隨后,蘇軾的官路就一溜兒落落落,再也沒有起了。

    雖然對蘇軾后半生的命運頗為感慨同情,但畢晶知道,這一次,以蘇軾的為人和名望,不但能夠壓住阿云案,更能在隨后的日子里,在朝中平衡新舊黨的勢力,將歷史一點點扳回原本的軌道上。

    因為這位名動天下的超級才子,不但歷來被歸為舊黨,對熙寧變法不遺余力地攻擊,并因此而屢遭貶斥,和司馬光一干人臭味,啊不,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他甚至和新黨中堅人物章,都是同科進士,更是青年時代的老朋友,私底下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

    很顯然,陳也持同樣的判斷,因為畢晶幾乎一提到蘇軾的名字,他就立刻點頭表示同意。而且苦笑著搖搖頭:“本來,我是想等他來登州的時候,好好下下功夫勸勸他來著,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所以,在狠狠瞪了這個妄圖干擾歷史大勢的家伙一眼之后,畢晶立刻作出決斷,留下年即略大而極為沉穩的郭靖領頭,加上丘處機柯鎮惡和楊鐵心楊康父子,外加一個郭嘯天坐鎮海景別墅,嚴防蓬萊知縣不死心作妖,自己則帶著蕭峰楊過連夜南下,迎接蘇東坡,讓他早日赴任。

    自然,母老虎是說什么都要跟著來的,那可是蘇東坡,還有不想第一時間見面的么?

    可事情難就難在,所謂我國地大物博,這天地茫茫的,誰知道蘇軾現在在什么地方!畢晶絞盡腦汁地回憶,才模模糊糊記起,蘇軾從常州赴京,走的是陸路,取道潤州、泰州、揚州、楚州、海州,然后到了第二故鄉密州。從這里改走海路,直奔登州。

    抵達登州的日子,畢竟倒還記得,是在十月十五。也就是說,從六月底七月初出發,到登州一千五百多里地,這位老人家溜溜兒用了三個半月!

    現在是十月初三,推算時間,蘇軾應該還在密州一帶。于是,一行四人買了四匹馬,策騎南下。

    真到跑起來畢晶才知道,雖然自己號稱騎術精絕,但特么這么長的路,簡直就不是人干的活兒!那顛的啊,恨不能把蛋黃都顛出來。而且那破馬看上去膘肥體壯的,可真是不禁跑,跑了兩個小時不到,就累癱在地上了。

    這特么現實世界到底跟真實世界不一樣啊,哪兒那么多千里馬

    得虧蕭峰和楊過機靈,當場就找了兩家狗大戶,三拳兩腳干倒巡夜的更夫馬夫,搶了四匹馬就走,倒是讓畢晶過了一把強盜,啊不,俠客的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倆搶了馬,居然還丟下一堆錢那是登州首府韋國昌先生贊助的路費。

    畢晶一邊騎著馬一邊鄙視這倆,來現代這才幾天啊,就變成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守法模范了?當初你們搶官府、盜庫銀的時候,怎么沒見你們這么規矩過?

    就這么著,一行人不眠不休,一路搶馬,換人不換馬,一夜加上半天,終于在中午之前抵達密州。到這兒一掃聽,果然,蘇軾正好到了密州,現在正在被太守大人在超然臺飲宴呢。

    四人問明地方,馬不停蹄,疾馳超然臺。

    遠遠看見超然臺的時候,四個人就發現這邊正大擺筵宴呢,畢晶這氣當時就不打一處來:合著整天就游山玩水公款吃喝了是吧,我說呢一千多里地走了仨多月呢!

    當時就跟著蕭峰扯著脖子大喊,結果到了近前,居然是這么個情況!

    臺上臺下,漫山遍野,烏央烏央全是人。畢晶也算是久經戰陣了,拿眼一掃就知道,這起碼得有萬把人!

    人多也就算了,這么多人居然還對自己怒目而視,破口大罵?罵也就算了,自己居然還都聽得懂?

    這是要干嘛?蘇東坡要造反?

    畢晶嚇了一大跳,媽的,老子招誰惹誰了?

    眼見現場群情洶涌,母老虎忽然轉轉眼,捅了捅畢晶腰眼兒:“換個稱呼!”

    換個稱呼?畢晶猛地回過味兒來,合著剛剛太不客氣了,直呼蘇東坡名字惹了眾怒了這是?急忙放聲大呼道:“蘇學士在臺上乎?故人有信來!”

    心說咱客氣點說,也別管老蘇現在是不是學士了,先叫上再說,再繞上一句“故人”,你們總不能現發飆了吧?

    果然,他這兩句一說,周圍怒罵之聲頓時停下,但遠處聽不見的,還在跳腳大罵。好在臺上的蘇東坡是聽見了,沖他一拱手:“哦?是哪位故人?請上臺來敘話!”

    蘇東坡發話,上萬人的怒罵才徹底平緩下去,畢晶如蒙大赦,從馬背上滾下來,剛要順著階梯上臺,蕭峰已經一手拉住他腰帶,輕輕一縱,直接躍上高臺。

    畢晶只覺得耳邊呼呼聲響,眼前勁風襲面,一眨眼已經落在蘇軾面前。

    臺上臺下成千上萬人目睹這神奇的一幕,齊齊發出一聲驚呼,恨不能大叫“娘子出來看上帝”。

    嘿嘿嚇住了吧!

    畢晶定定神,心里一陣得意,隨即又是一陣后怕,還好還好,這回蕭哥好歹是沒薅著自己脖領子,要不然哪兒還有面子?轉頭看看,楊過也帶著母老虎飄然而至,已然落在自己身邊。

    再轉過頭來,一眼看見眼前的蘇軾,畢晶就不由激動起來。

    這可是活生生的偶像哥!學了這么些年中文,最佩服的,眼前這位絕對可以排前三!最亮眼的,當然就是那幅字兒,那可是蘇軾喝嗨了寫出來的,真要能傳下來,就算比不上寒食帖,成不了天下第三行書,弄個第四第五的也不是問題啊。真可惜啊,這邊的東西什么都帶不回去,不然可值老鼻子錢了!想著,兩眼放光望著那副字兒,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

    再看母老虎,也好不到哪兒去,滿臉通紅,呼吸急促,雙眼發亮,直瞪瞪盯著蘇軾,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東坡倒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眼前一亮,贊嘆道:“想不到世間真有這般神奇的手段!呵呵,幾位高人,來來來,先喝上一杯!”

    說著提起一只酒壇子,親手斟了四大觥酒:“請,請,不用客氣!”

    蕭峰目光大亮,道聲多謝,搶著接過來一揚脖,一飲而盡。蘇軾目光一亮:“痛快!”

    這可是蘇東坡親自斟的酒,畢晶也灌了一大口,當時就是一高興,這什么酒,酒精度這么低的?比茅子可差遠了!

    但跑了這么一大段路也著實渴了,就跟啤酒似的咚咚咚一口干下去。喝完一抹嘴,學著蕭峰模樣一挑拇指:“好酒!”心說,可惜是常溫的,沒有冰鎮未免美中不足。

    蘇軾呵呵笑起來,贊道:“果然都是高人!我來介紹”說著一指那霍騫甫:“這位是密州太守,霍翔,霍騫甫!”

    霍翔看這幾位明顯不是什么官員士紳,但見蘇軾客氣,也只能微笑著見禮。

    “這是內子,這是朝云,這是小兒蘇迨、蘇過”

    心說這就是王閏之和那個著名的朝云?

    見這一溫婉一嬌媚的女子,畢晶母老虎急忙一一見禮,倒也似模似樣。

    擱在平時,畢晶說不定還要好好客氣客氣,夸上兩句漂亮之類的,可現在火燒火燎的,哪兒有這心思啊!

    蘇軾明顯看出他心里有事,笑了笑道:“剛剛諸位說故人有信,不知道是那一位故人?恕蘇某眼拙,幾位看起來可有幾分眼生。”

    不偽飾不做作,豪放爽快中帶著瀟灑,蘇軾的態度無疑很能給人好感,蕭峰和楊過目光中不又露出欣賞之色。但畢晶卻一愣,奶奶的,我剛剛就是順口一喊,哪兒有什么故人來信?

    不過好在編瞎話的功夫那是早就練就了的,章口就來道:“是陳先生,不過信么,是口信!”

    心說我可沒瞎說啊,的確是那個妻管嚴惹得事兒,就算他不肯幫忙,借用一下名頭,他也不會生氣的是吧?

    “是季常?”蘇軾雙眼一亮,“他如今何在?當年黃州龍山一別”

    “他在登州!”畢晶知道這種文學人士的毛病,一旦有所感懷,說起來可就沒頭了,恨不能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回憶,急忙截斷話頭道,“他有點急事,請坡公速至登州一會!”

    蘇軾一愣:“哦?季常竟然到了登州?究竟是何事,這般急切?”

    “這”畢晶看看霍翔等人,遲疑了一下,附在蘇軾耳邊,輕聲道:“坡公還記得當年登州阿云之案么?”

    他說這話,心里可有點打鼓。當初登州阿云案鬧得沸沸揚揚,但當時蘇軾應該正因為服父喪身在蜀中老家,服喪期滿又娶王閏之,到第二年才翻離蜀返京。應該是沒有摻和這件事。

    就算他身在東京,那年他也才剛剛32歲,還是個官場新丁,朝中大佬們吵架,也輪不到他說話摻和。

    這案子他熟不熟悉,甚至知不知道,都在兩可之間。

    但不想蘇軾就偏偏知道。

    只見他目光一凝,皺眉道:“阿云案?怎么,是有什么反復么?難道有人又要拿此事做文章?”

    蘇軾這么快就猜到事實真相,畢晶大感意外,這位大宋朝頭號聰明人真不是吹的啊!點點頭沉聲道:“不錯!是以”

    “你不用說了!”蘇軾幾乎沒有絲毫遲疑,立刻道,“我們現在就走騫甫,煩勞備車!”

    :霍翔知密州僅一年,其字不可考,但蘇東坡要跟他說話,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借用了晚清大臣霍翔的字“騫甫”。

    東坡知密州時,詞風一變,名篇無數,“豪放詞”由此肇始,至此宋詞風格氣象別開一面。

    本來想好好寫寫坡仙,只恨筆力實在有限,寫得極其拉跨,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另外,蘇東坡,那是說“呵呵”的祖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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