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槽牙在口腔的最里邊兒。
陸芒卻一口咬定她看到天強的后槽牙沒了。
天強自回來后，除了話都是抿著嘴的，話的時候也是有個低頭的動作，陸芒的角度，是不可能看到他的牙的。
何況是張大嘴，要借用工具擴張口腔，還得拿桿電筒照著才能瞧見的后槽牙！
她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這下子，陸芒也不急著拖天強去找人討公道了，而是停下腳步，細細思索。
之前，在村口的時候，她也很肯定地德叔的腿骨斷了。
好像也是看到的。
在血肉模糊間有一根白骨上有裂了的縫。
骨頭是被血肉包裹著的……
還有現在天強表弟的牙，也是被嘴唇包在內里的。
一個荒唐的想法突然劃過心間。
陸芒自己竟然就把自己嚇著了。
天強現在也不刻意抿嘴了，反正陸芒已經發現他的牙被人打掉了，再藏也沒用了。
陸芒用手把天強的嘴合上，然后定定地往那里看。
又只看到一張嘴，沒有牙啊……
就跟看到德叔腿骨有裂縫之后再查看那次一樣。
陸芒默默地牽著天強坐回了凳子上，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之后，陸芒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
然后緊接著，就是排山倒海般的饑餓感，還有一陣一陣的眩暈。
陸芒用雙手用力抓住桌子邊緣，腦袋里暈得跟第一次跟著林益陽坐船去巫山那次一樣，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強擔憂地看著突然臉色發白的表姐，還以為她這是被氣的。
家伙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芒芒表姐，你別生氣，我告訴你，我是騙了你�！�
“我的鼻子不是我自己挖出血的，是葉李挖的，因為她撞翻了我給我媽帶回來的飯，打爛了我的碗還罵我媽是病癆鬼，我媽遲早得短命。
我，我氣不過，我就撿石頭扔她。
她，她就追我，把我綁在樹上，用指甲用力地挖我的鼻子，還讓我叫她姑奶奶，給她認錯，讓我回來找一本畫著紅色雀鳥的書。
我不依，她就嚇唬我，要拿鉗子鉗我的牙。
我，我很怕，但是我想起芒芒表姐，男子漢大豆腐，要著天踩著地，要喂嗚不能屈。
所以我很痛很痛很痛我都沒求饒�！�
天強一邊一邊咝咝地吸氣，像是一下子不敢吸太大口氣會扯到牙那邊的神經似的。
陸芒垂眸，眉毛擰得死緊，形成了一個深深的山形。她的唇也抿成了一條細線，好半天都沒再話。
她在等那股子眩暈感過去。
也在用盡全身氣力壓制胸中那股子往上竄，要從喉嚨口沖出來，想要把一切所見都焚成灰燼的怒火。
抓著桌子邊緣的手，指節泛白，青筋凸顯。
眩暈終于像退潮的水一一的消失了。
陸芒側頭，看著快急哭了的天強，唇角翹了翹，的臉上露出一個澹澹的微笑。
她盡量慢，盡量用柔和的聲音問天強：“葉李挖傷了你的鼻子，還拿鉗子鉗掉了你的后槽牙是嗎？”
天強頭。
“除了她，還有別人在場嗎？”
天強想了想，“有，有一個尖下巴，長得像猴子一樣的男人。葉李喊他老八。”
葉李家有八姊妹，其中有三個都在紅星二大隊。
老大葉桃嫁給了德叔家隔壁的羅光學，老五葉李在葉桃的牽線下嫁了村里記工分的工分員羅光明。
老三葉洪是個游手好閑，偷雞摸狗的主，在他們那村兒是出了名的無賴潑皮。
葉李給羅光明吹了枕頭風，羅光明就把葉洪安排到伙食團來了。
葉洪中午才死皮賴臉地問外公要東西，這背轉過身，就伙同他五姐欺負上一個八歲的孩兒，硬生生把他的后槽牙給用鉗子鉗掉了！
“好。那他們拔你牙的時候，附近就沒人看見？沒人出來攔一攔？好歹你是個孩子啊�！�
天強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我當時很痛，痛得頭都暈了，眼睛也是霧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附近有沒有人，有哪些人�！�
“嗯，我知道了�！标懨⒌难壑幸黄藕冢鄣讌s有一道冰冷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們想要一本畫著紅色雀雀兒的書？我們家里有這樣的東西嗎？我怎么沒見過？”
天強轉過頭看了看門外，又看了看四周，又湊近陸芒的耳朵壓低聲音道：“有的，在爺爺床底下的一個大壇壇兒里。
我和天富躲貓貓的時候，天富鉆到壇子里去過，我找到他的時候，看到壇子里放著一本畫了紅色雀雀兒的書，書上還有好多穿著鐵甲的人兒，他們站在一道好高好大的門前，后頭還有好多無比好看的房子�！�
雀，門，穿鐵甲的人，好看的房子……
陸芒瞬間決定了，她得看看這本書。
她識字，一定能從書上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牽了天強的一只手，“天強，趁外公這會兒上工去了，你帶我去找這本書�！�
天強先是不假思索地了聲好，又心有余悸地縮了縮脖子，聲道：“不過看了要放回原位，我怕爺爺曉得了要打人。
上回天富把那本書拿出來折紙板兒，剛撕了一頁就被爺爺抓到了，爺爺跟我們，要是再敢去壇子里躲貓兒，撕他的書，他就把我們打腫。”
陸芒腳步一頓。
外公的房間里只有一張樣式古舊的木床，墻壁上釘了兩根釘子，釘子上拴了繩，繩子里綁了一根竹竿，竹竿上掛著兩件打了補丁的衣服。
天強鉆進床底下摸了一通，咦了一聲，“沒了？怎么會沒了？明明就放這壇子里的啊�！�
陸芒苦笑了一下，外公一定是把書換了另外的地方藏著了。
她細細地把房間里的犄角旮旯都看了一個遍，書倒是找到好幾本，卻是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之類的。
她還把每本書都翻開，看里面是不是夾著其他書。
結果顯而易見，什么也沒有。
外公到底會把書藏到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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