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建廣很清楚女兒在書畫方面的能力。 兩年前，戚薇喜歡上了國畫。那段時間，工筆花鳥對她的誘惑力遠遠超過了自己這個老爸。拜師求學對戚建廣來說當然不是難事，他也愿意看到女兒在個人興趣有著正確方向與目標。但是現(xiàn)在戚薇上了高中二年級，明年就要高考，實在是無法抽出更多時間用于課余愛好。但是想要提升書法技能，每天練字必不可少。工筆花鳥的線描也是同樣道理，而且一張作品需要層層渲染，多達幾十次，甚至上百次。 戚建廣知道戚薇的書畫作品只能算是一般。做父親的人，肯定要為自己的女兒打算。這次省級書畫比賽暗中操作，只要拿到了名次獎項，女兒肯定是興高采烈，對她今后的前途也很有幫助。 胖乎乎的戚薇與“美女”兩個字毫不沾邊。戚建廣卻坐在那里看得臉上滿是癡迷。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這種深深透入了血脈基因里的親情，讓戚建廣覺得為了女兒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 五名獲獎?wù)叻謩e從主持人手里接過自己的作品，站在舞臺上當場展示。聚光燈從不同角度籠罩著這些幸運兒，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臺下依然是稀稀拉拉的掌聲，主持人將華麗的贊美辭藻潑灑在他們身上。攝像機鏡頭從他們身上順序掠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謝浩然平靜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 他一言不發(fā)，從椅子上站起，朝著舞臺側(cè)面走去。 就在頒獎典禮開始的時候，那個位置已經(jīng)擺上了一張桌子。謝浩然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剛好看見那個時候有工作人員往桌子上鋪著吸墨軟墊，然后攤開宣紙，旁邊還擺著硯臺、筆墨、水洗第二排的位置距離舞臺很近，工作人員之間的談話音量雖小，謝浩然卻聽得清清楚楚。 按照往年的慣例，整個典禮結(jié)束后，就該輪到省書畫家協(xié)會的評委，或者是書畫界有名的嘉賓上場，在這里現(xiàn)場手書作畫，即興表演。作品可以送給他們各人看中的獲獎?wù)撸部梢员幻佬g(shù)館收藏，還可以現(xiàn)場標價拍賣。總之，這是頒獎典禮的余興節(jié)目。只是因為這次典禮場地限制，所以提前做好布景準備。 平靜的面孔下面，狂暴的憤怒烈焰正在熊熊燃燒。 說句公平的話，如果從專業(yè)角度來看，五位獲獎?wù)叩淖髌菲鋵嵍疾辉趺礃印?nbsp; 三張書法，算是寫得中規(guī)中矩。一張促織牡丹圖，畫面布局還算湊合，顏色濃淡技法略顯生疏，但就整體而言，倒也馬馬虎虎。 那個叫做戚薇的胖女孩雙手舉著一張工筆花鳥，畫的內(nèi)容是戴勝與海棠。她的線描功底根本不過關(guān)，整體畫面著色灰暗，絲毫感受不到杜鵑花盛開時如果火焰般的燦爛。落款的魏碑字體筆畫飄忽，無厚重感。 每一個手持入場券走進這間展廳的人，都能得到一張頒獎典禮流程安排表。高中組之后，就是大學組和社會組。這就意味著，謝浩然的參賽階段不可能提前或者拖后。他不是初中生，也還沒有被任何一所大學錄取。 為什么沒有我的名字？ 為什么我的那副墨牡丹沒有獲獎？ 究竟是怎么回事？ 謝浩然沒時間去探尋個中緣由。他加快了行走速度，所有動作都是如此的流暢、自然，毫不做作。臨時布置的場館沒有電視臺演播廳那么多限制，保安人員也沒有對這個從觀眾席前排走來的年輕人加以阻止。他們認為這是節(jié)目安排的一部分。就這樣看著謝浩然走上臺階，走到了那張條形長桌面前，拿起已經(jīng)浸潤開的狼毫筆，飽蘸濃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奮筆疾書。 急中生智不是嘴上說說那么簡單。 經(jīng)歷過生死的謝浩然養(yǎng)成了對身邊環(huán)境仔細觀察的習慣。從走進這間場館開始，他就把舞臺上下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默記于心。 主持人每次叫到獲獎?wù)叩拿郑蜁腥藦挠^眾席上站起來，走上舞臺。 觀眾席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出口。從頒獎典禮開始到現(xiàn)在，總共有五個人從那里進出。站在過道上的保安對此熟視無睹，也沒有上前干預(yù)，估計對方是美術(shù)館的工作人員。 所以只要掌握好行走速度，以及表情，在自己走上舞臺的這個過程中，就不會受到阻攔。 時間因素非常重要。謝浩然清楚記得女主持人之前對小學組和初中組獲獎?wù)叩慕榻B環(huán)節(jié)。尤其是所有獲獎?wù)邔⒏髯宰髌樊敱娬故荆鞒秩税凑枕樞蛑鹨辉u說的這個過程，總耗時大概為五分鐘，前后誤差不會超過二十秒。 也就是說，留給自己發(fā)揮的時間，必須牢牢控制在四分鐘以內(nèi)。 謝浩然此刻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屬于我的獎項，一定要分毫不剩拿回來。這關(guān)系到我的修為能否更進一步。無論這其中牽涉到什么樣的陰謀，無論這影響了任何人的利益，只要你們膽敢站出來阻止，就必須承受來自修士的滔天怒焰。 功成名就，有時候需要極其慘烈的代價。 頒獎典禮開始后，蕭林遠臉上一直掛著自信與滿足的微笑。 那天晚上，戚建廣為他開啟了一扇大門，讓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此前從未想象過的世界。 評審標準從未形成過紙面上的文字依據(jù)。這畢竟不是法律法規(guī)，也不是五講四美三熱愛之類的道德規(guī)范。縱觀歷次大賽的評委會，也沒有保留任何文字性的評審依據(jù)。 我是這次國粹書畫比賽的評委。換句話說，我就是制訂評審規(guī)則的參與者，甚至可能是決定者。 蕭林遠在為人處世方面很有一套。他沒有通過戚建廣的關(guān)系，只是在評委聚會的時候，私下里用“戚薇這個孩子作品風格獨特”為由，對另外五名評委進行了試探，很快找到了另外兩名同盟者。 有些事情，不用人教。 個人信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我們每天都在為了種種迫不得已的原因，主動泄露自己的個人**。蕭林遠從參賽者名單上查到了大量信息。他分門別類將這些信息進行匯總，從中分出“作品優(yōu)秀”與“參賽者家境優(yōu)越”兩個大類。如果某位參賽者在這方面信息重疊，那么肯定就能得到獲獎名額。如果在“作品優(yōu)秀”方面還差那么一點點，但是在“參賽者家境優(yōu)越”方面列入了名單，蕭林遠就會主動與對方聯(lián)系。 他在電話里完全是公事公辦的口吻，省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的身份絕對是如假包換。蕭林遠從名單里主動過濾了“官員家庭”的那部分參賽者，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其它方面。 很簡單，“家境優(yōu)越”的概念不外乎兩部分。要么是父母長輩為官，頗有權(quán)勢。要么是家財豐厚，經(jīng)營著某種產(chǎn)業(yè)。 不要招惹官員。這是蕭林遠給自己劃下的一條底線。 再強勢的父母，也會為了孩子低頭。蕭林遠在電話里隱晦透露出“你家孩子書畫作品還可以，有希望獲得名次”這類內(nèi)容。因為身份真實可查，家長自然打消了心中顧慮。關(guān)系就這樣拉近，很快變成了“蕭老師有空的時候出來吃個飯，咱們好好談?wù)劇薄?nbsp; 主動索賄這種行為非常愚蠢。以蕭林遠的精明，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他把語言的藝術(shù)在飯桌上發(fā)揮到了極致，完美扮演著對孩子充滿關(guān)愛過來人的身份。 “你這孩子可惜了。其實他（她）的作品很有靈性，理解能力非常到位。如果早個一年半年就朝這方面發(fā)展，這次比賽肯定可以拿獎。” 這些話對望子成龍的父母有著強大殺傷力。何況這還是從省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嘴里說出，可信度就算不能達到一百分，至少也有九十九。 察言觀色可以看出父母對孩子的成長要求。蕭林遠準確拿捏住了不同年齡階段家庭對孩子的偏向重心。無論小學、初中，還是高中，只要是畢業(yè)班的參賽者，對此次大賽獲獎都有著極其強烈的期盼。各種緣由，其實與戚建廣為女兒戚薇的打算一模一樣，都是為了讓自家孩子在小升初、中考、高考的時候，能夠在個人資料表格里填上“省級比賽獲獎”這幾個字，以增加被學校錄取的幾率。 裝模作樣的長嘆與惋惜，讓孩子父母產(chǎn)生了“我兒子（女兒）距離獲獎就差那么一點點”的錯覺。抱著試一試的心理，他們很自然就提出“能不能請蕭老師幫幫忙，給一個獲獎名額”的請求。 一切都如蕭林遠預(yù)計中那么順利。他沒有當場答應(yīng)，只是勉為其難表示“可以試試，但這種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因為這次比賽總共有五位評委”。 社會經(jīng)驗的父母們自然是心領(lǐng)神會，紛紛表示“不會為難蕭老師，還請蕭老師看在孩子前途的份上，給他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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