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猛然坐了起來，極為警惕地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然后低聲喝道：“誰在叫我？”
“公子，這里……這里……”
蘆葦蕩中，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破衣爛衫、滿臉污垢的男孩兒在不停地向趙政揮手。趙政并不認(rèn)識這個看起來瘦弱如柴的男孩兒，但是見他好像認(rèn)識自己，便知道此人一定和已經(jīng)死去的嬴政很是熟絡(luò)。也沒多想，趙政扛起柴捆朝男孩兒走去。
將柴捆隨意地往地上一丟，趙政問道：“你是……”
男孩兒聞言不禁眉頭一皺，本就異常消瘦的臉龐上爬上了一抹憂愁，“公子，您……您不會就這么把小奴給忘了吧？小奴是壯啊！”
在趙政看來，“小奴”貌似更多的古代年輕女性自稱，如今聽一個男的自稱“小奴”不免感覺有些別扭。
“壯？”
“我去，名字不錯，就是有些名不符實……”趙政心中打趣道。
“呃……沒啥印象……”趙政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回道。
壯一聽趙政這么一說，原本還算有神的眼睛瞬間暗淡了許多。很是心疼地?fù)崃藫嶷w政的腦袋，壯面露恨色罵道：“他娘的，那幫趙國痞子就會欺負(fù)咱倆，自打上回咱倆被打后小奴便沒敢再進程。沒想到……沒想到他們竟然把公子您打成這般模樣！”
壯說著說著，眼淚竟然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唉……原來是嬴政那小子的難兄難弟啊！唉……”
趙政見壯哭得傷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呃……呃……嘿嘿，不礙事……不礙事……我現(xiàn)在這不好得很么。”
雖然口中這么說，但是趙政心中卻唏噓不已。
“您都把小奴忘了，還說不礙事！嗚嗚……”
壯見趙政這么說以為是在有心安慰他，心中一急不免哭得更加傷心了起來。
趙政見狀臉色有些尷尬，苦笑了一聲后開口說道：“醒后我確實什么都忘了，對于你的確沒啥印象。唔……要不你幫我回憶回憶？”
壯看了看趙政，沉吟片刻搖頭回道：“小奴不知道該如何幫公子回憶，您想知道什么只管問吧，小奴知道的定會全盤告知。”
趙政聞言深呼了一口氣，說真的，對于幼年時的嬴政史書記載并不多，只知道他在趙國的日子里也算得上一段童年悲劇。
“唔……”
趙政眉頭緊鎖，摩挲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后便問了在壯看來極為白癡的問題：“你姓啥啊？”
這個問題對和壯初次見面的趙政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讓壯一聽則字字如刀。
“公子，咱……咱倆是老鄉(xiāng)啊，咱倆都是老秦人啊！嗚嗚……”壯一把抓住趙政的手然后哭著大喊著。
趙政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留的是秦人的血脈，對于壯說的話并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趙政看著壯問道：“呃……然后呢……你姓什么呀？”
壯淚流滿面地回道：“小奴世家奴隸，哪里可能會有什么姓名?這‘壯’還是劉老醫(yī)師給小奴起的！”
“哦……”
聽壯這么一說，趙政恍然大悟，明白了眼前這個男孩兒為何要自稱“小奴”了。
“你說你已經(jīng)兩個月沒回城了，那你家人該多著急啊！還有，你的主人沒出城找你么？”趙政追問道。
“嗚嗚嗚……”
趙政的話顯然問到了壯的痛處，語音一落，壯便泣不成聲道：“小奴……小奴一家在長平之戰(zhàn)時在城內(nèi)被趙人活活兒打死了！小奴當(dāng)時才兩歲，若非老醫(yī)師收留，小奴哪里能存活到現(xiàn)在！”
“嘶……既然被那藥老頭兒收留……你成為他門下之人，按說尋常之人應(yīng)該不敢欺負(fù)你了啊！”
壯見趙政對劉老醫(yī)師有些無禮，狠狠地抹了一把鼻涕甚是激動道：“老醫(yī)師對公子和小奴有一輩子還不完的大恩情，公子應(yīng)禮尊老醫(yī)師！”
趙政很是詫異地看著有些微怒的壯。他知道那藥老頭兒是個難得的好人，而這也是他在察覺到劉老醫(yī)師在暗中調(diào)查自己后選擇和他斗而不破的主要原因。只是他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極為尋常的白胡老頭兒竟能如此得人心，想到這里，趙政頓時對這個姓劉的藥老頭兒肅然起敬了起來。
“能在這種大環(huán)境、大背景下讓奴隸感恩戴德……嘶……此人的確是個極為難得的大善人！”
想到這里，趙政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沒有貿(mào)然對劉老醫(yī)師下手。
壯說完話后知道自己有些失禮，趕緊跪倒在地說道：“小奴不該和公子這樣說話，還望公子怪罪！”
趙政人生第一次受他人跪拜，心中不免慌亂起來。慌手慌腳地將壯扶了起來，然后正色道：“壯，其他人我管不著，但在我這里你日后可不能再下跪，要記住‘男兒膝下有黃金’吶！”
“可是……可是這很正常啊！公子您再怎么說流的是咱們秦國貴族血脈，小奴身為奴隸，給公子您磕頭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啊！”
“不不不……壯，你記住，日后無論我是什么身份，你永遠(yuǎn)都是我的兄弟，我的大哥，知道么？在我這里沒有什么貴賤之分，我們之間是人與人的關(guān)系，是平等的！”
趙政搖了搖頭，隨即一本正經(jīng)道。
趙政的話對于世家為奴的壯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他萬萬沒想到身為貴族的壯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看來張奎那混蛋這次下手太狠了，嗚嗚……公子的頭肯定被打壞了，都開始說胡話了……嗚嗚嗚……”壯嗚咽道。
對于趙政的“恩澤”壯似乎并沒有領(lǐng)情，此時的他以為趙政的腦子徹底壞掉了，壞到了開始說亂胡話的田地。趙政本以為眼前的這個小奴隸會對自己的行為感激涕零，然而壯的反應(yīng)卻讓他頓時覺得心中一陣堵塞。
“我去……”
趙政在心中甚是無奈地唏噓著。
其實趙政也明白，在一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交替的時代里大談“平等”二字，別說上層貴族會如何，就是最底層那些被壓榨了慣了的庶民、奴隸們也不能理解。
“看來做事還真得留意時代局限性啊！唉……也罷，這事兒也急不得。”
趙政挑眼看了看一臉驚恐、迷惑之色，甚是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隨即心中暗道：“看來做事還真得留意時代局限性啊！唉……也罷，這事兒也急不得。”
“呃……呵呵……呃……對了，你家怎么來到趙國的？”趙政轉(zhuǎn)移話題道。
趙政聞言不由得臉上一囧，他發(fā)現(xiàn)壯此時看自己的眼神都發(fā)生了些許變化。甚是尷尬地干咳了一下，趙政趕緊“解釋”道：“呃……那個，我的意思是你家在秦國時是給誰做事的？”
“唔……具體情況小奴也不清楚，不過劉老醫(yī)師曾告訴過小奴，小奴家人以前是秦國大良造的奴隸！”
說到這里，壯竟然一臉的自豪，好像他自己就是秦國大良造一般。趙政見狀不禁眉頭微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代里談什么“階級平等”簡直就是一個錯誤。
就在趙政若有所思之時，從蘆葦當(dāng)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極為輕蔑的笑聲：“哼，不就是給秦國大良造當(dāng)過連牛馬不如的臭奴隸么，你傲嬌什么？”
話音落下，從蘆葦蕩里鉆出來一個背負(fù)和自己不大相稱的柳筐的健壯小青年。
不見其身，只聞其聲，壯原本傲嬌的臉?biāo)查g煞白，兩條腿也不聽使喚地哆嗦了起來。連三秒鐘都未挨過，壯身上那骯臟的爛布條兒便被自己的尿液所浸濕。
“哼！”
一個年齡大概有十五六歲的小青年兒嘴里一邊嚼著蘆葦根一邊輕蔑地看著趙政二人，當(dāng)看到壯被自己嚇得尿了褲子便更是不屑地瞥了壯一眼。
小青年將目光從魂不守舍的壯身上移開，上下打量了趙政一番然后挑釁道：“呦呵，看來你小子夠耐打的啊！看來上次打得輕了……”
趙政并不認(rèn)識這個人，但是聽這人口風(fēng)，趙政便斷定此人十有**就是趙姬口中所說的張奎。
“你想干什么？”趙政冷眼上下打量了這個人一番，然后問道。
趙政的舉動將壯嚇得魂兒差點沒給嚇飛了，隨即趕緊偷偷地給趙政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沖動。
“唔？”
“啪！”
小青年兒透過余光發(fā)現(xiàn)壯正在給趙政使眼色，二話不說，揚手便甩了壯一個大耳刮子惡狠狠地罵道：“他娘的，連狗都不如的死奴隸！老子不搭理你，你還沒事兒找事兒，真是個賤骨頭！”
壯倒在地上捂著臉痛苦呻、吟著，臉頰瞬間腫脹了起來。
看著捂著臉蜷縮在地上的壯，趙政怒火中燒。對于趙政而言，在自己面前打自己的人，這和**裸地打臉無異！趙政今天心情不錯不想為此而動殺手，隨即面無表情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青年指了指趙政身邊的一捆上好的柴火堆很是囂張地說道：“呵呵……想干什么？小爺想干什么是你這個小野種也能問的？不過今天小爺心情不賴，倒是可以告訴你這個小雜種！你把柴火給我小爺留下，然后給學(xué)幾聲狗叫人就可以滾蛋了！”
“張……張奎，你……你欺人太甚！”倒地不起的壯，捂著臉口齒含糊地罵道。
張奎，便是劉老醫(yī)師方才找的采藥之人。由于是土生土長的邯鄲人，他的父親在他年幼時因參加長平之戰(zhàn)而丟了一條腿，至此之后，張奎便和其他趙人一樣變得極為痛恨秦國人。當(dāng)他得知趙政和壯都流的是秦人的血脈時，便經(jīng)常糾集一幫子同樣極為仇恨秦人的孩子們欺負(fù)他倆。當(dāng)看到大人們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蠱惑、慫恿?xí)r，張奎便變本加厲了起來。
劉老醫(yī)師本以為張奎和趙政因為時間差的原因不可能在邯山相遇，然而事與愿違，由于趙政貪玩兒耽誤了時間，使得原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卻就此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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