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響起之后，廚子終于停下了腳步。

    眾人看到他那肥胖的身軀在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后，仿佛失去了重心似的斜依在了門框上。未等人們反應過來，槍聲再次響起。這下，廚子的身體頓時宛如一座小山一般轟然倒地，背上兩片鮮紅的血跡隨即浸透了衣服好像花朵似的迅速綻放開來。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急忙循聲望去，這才看到劉老三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緊握著一把手槍，平平地伸出，直直地指向廚子。槍口處有縷縷青煙升起，裊裊地擴散著宛若正離體而去的魂魄。那位站在劉老三身旁的吳隊長臉上，此時雖然也滿是驚愕，但卻隱隱地泛出了狡黠的笑容，一邊伸手護著腰間空空如也的槍套，一邊佯作無辜地圓睜著雙眼在周圍看來看去，似乎在向人們訴說著那把槍是劉老三趁他不備從他的腰間搶奪過去的。但不管怎樣，眼下的這番局面已正中了他的下懷這點，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掩飾得了的。

    劉老二見狀，當即眉頭一皺，疾步跨了過來，一把奪下劉老三手中的槍后，氣極敗壞地喝道：“老三，你……不可在外人面前放肆……”

    不知是由于心中著急，還是早就看出了吳隊長借刀殺人的伎倆，劉老二在言辭上未再有所客氣，直接把他們稱作了“外人”。之后，轉眼看著吳隊長象征性地歉意一笑，把槍遞了過去。吳隊長接過，急忙后退了兩步。

    劉老三直到此時才猛然覺悟到吳隊長適才看似不經意地撩起衣擺朝他露出手槍的真正意圖，心中對廚子的氣憤頓時消了大半，臉上漸漸地顯出了愣愣的復雜神情。不禁皺著眉頭斜眼看了看吳隊長，又轉臉看向了劉老二，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卻見劉老二朝他使了使眼色，便又把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這時，老板娘已經來到了廚子的身旁，蹲下身扳過他的身體，見他已氣若游絲地緊閉雙眼，知道他已經無藥可救了，一時間也怒火中燒起來。但緩緩地站起身后，一轉臉卻又變成了滿面笑容，一邊在衣襟上擦了擦雙手，一邊朝廚子啐了一口。隨后，故作輕松地用一種無所謂的口氣說道：“活該！誰讓你惹三爺生氣的？真是死有余辜！”

    聽到這話，廚子奮力地睜開了雙眼，滿是痛苦和失望地看著老板娘抬了抬手臂，似乎想讓老板娘扶他起來，也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同時，他的雙唇一直在無力地一張一合，但終究未能發出一絲聲音。而老板娘自此動也再未動將一下，始終斜著眼冷若冰霜地看著他。但這種冷若冰霜的背后，卻有許多在極力掩飾的憤怒和無奈。憤怒當然是對行兇者無聲的譴責，而無奈則是她面對劉老三時向來的懦弱表現，也是她見事情已然成為定局后神情瞬息轉變的緣由。如此片刻，廚子的目光慢慢地暗淡了下去，最終隨著他的手臂猛地垂下，腦袋就此一歪，一命嗚呼了。

    眾人隨即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輕噓。這聲輕噓似乎有對廚子命喪劉老三手下的惋惜，也似乎有對這一場紛爭終于可以告一段落的釋懷。隨后，整個大堂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每個人的臉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無所適從。那幾位心懷鬼胎的西裝男子一邊在惺惺作態地假裝震驚和哀傷，一邊在用眼神互相傳遞著某種信息。而那些不明真相的嘍啰們則在面面相覷了一陣后，突然想起似的齊齊地朝劉老三投去了贊許和崇拜的目光——這也是他們一貫的恭維劉老三的方式。

    老板娘同樣不知道這其中竟然還有吳隊長在暗地作祟，只以為是劉老三一時氣憤難平，才搶來一把手槍打死了廚子。因此，縱使她心中滿是惱怒，但也深知畢竟事已至此，再多說其它也不能讓廚子死而復生，加上劉老三本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日后還要繼續仰靠他在此地生存，便只能忍氣吞聲地委曲求全了。不僅如此，她還明白這種“委曲求全”還要盡量做到不露痕跡。不然，若是被劉老三察覺到她有一絲的不情愿，這一切的努力終將會前功盡棄。于是，她又適時地笑了起來，像沒事兒人一般繼續用著剛才那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三爺果然威武直率！我早就說過，像他這種不知好歹的家伙，早晚有一天都會落得如此下場的！就算今天三爺不殺他，日后也總會命喪他人之手的！他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么貨色，連三爺這樣德高望重的人都敢得罪，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委實怨不得別人！如今能死在三爺手下，倒是他的一種造化，起碼還能落個全尸；若是死在別人手中，定要受盡折磨不說，恐怕身首異處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一語言畢，兀自笑了幾聲，接著對那幾名嘍啰說道：“只是，還得麻煩幾位兄弟趕緊把他給扔到后院去，省得在這兒看著惡心，擾了二爺、三爺和幾位客人吃酒的興致！”

    那幾個嘍啰聽罷，互相看了一眼后又看了看劉老三，分明是在等著他的指示。但劉老三似乎尚未從剛才的紛雜思緒中回過神來，仍是愣愣地站著一動不動，臉上木訥的表情此時愈發顯得凝重，更對他們投去的詢問目光置之不理，他們便都未敢輕舉妄動。正在猶豫不決之時，忽見劉老二朝他們微微點了點頭，這才一涌而上拉著廚子的四肢半抬半拖地把他拽出了門外，丟在墻角處的下水道旁，拿一張油布胡亂蓋上了事。之后，又找來掃把和抹布等物，像是在迫切地毀尸滅跡似的不多時便把地上的血跡打掃了干凈。自此，一切又回歸如初，好像廚子這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直到此時，老板娘才總算徹底松了一口氣，暗暗定了定神后，一邊扭扭擺擺地朝劉老三走了過去，一邊向那群女孩兒高聲說道：“姑娘們，愣在那里干嘛？還不快去準備準備，好讓幾位爺到雅間兒就座��！”

    那幾位女孩兒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早已被嚇得戰戰兢兢、花容失色，正互相攙扶著緊緊地擠作一團，大氣都不敢出將一口。更有甚者，從一開始就把臉埋進了同伴的懷中，自始自終連眼都沒有睜開一下。此時，聽見老板娘如此說道，才突然如夢初醒，像得了某種赦令一般急忙踏著凌亂的步伐匆匆地走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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