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又有四個囚犯走了進來，其中三人一進來就閉上眼睛，不敢往下看，第四個人是那個獨臂老頭，倒是不怎么怕，看著其它三人，嘲笑起來。

    巨猿也領了牌子走進來，大籃子頓時一沉，繩子發出恐怖的嘎吱聲，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斷。

    還有囚犯往籃子里走，獄卒一鞭子抽在他身上，“你他娘的瞎了眼？沒看見這繩子都快斷了？！”

    獄卒又朝那些壯碩囚犯吼道，“放他們下去！”

    壯碩囚犯們轉過身，背抵著絞盤上的圓木，身體向后傾斜，小步小步往前挪動。

    巨猿太重，轉盤和繩索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嘎吱嘎吱聲，大籃子里的人，包括辛哲，都是一陣提心吊膽。

    吊籃緩緩下降，有驚無險，來到一處伸出崖壁的木板平臺前，六個獄卒拋過來鉤爪，掛住籃子，將它拖拽過去。

    為首那人腰間佩刀，穿著青布圓領袍，說道，“今兒有很多大石頭，就把這猴子留在這里。”

    他將巨猿和辛哲等人驅趕下來，拉了拉粗大麻繩旁邊的細繩，繩子上一串鈴鐺叮當作響，上面的人收到信號，又將籃子拉上去。

    這平臺后面有一個山洞，不是自然形成，有人工開鑿的痕跡，山洞里鋪著滑軌，上面有板車，車輪剛好嵌在滑軌上。

    獄卒們將巨猿和辛哲等人趕上板車，對那佩刀者說道，“劉監，已經準備妥當了。”

    姓劉的監工點點頭，上了板車，獄卒解開卡在滑軌上的木楔子，劉監工一揮馬鞭，兩匹瘦骨嶙峋的馬就拉著板車往前跑。

    讓辛哲驚奇的是，這里不僅有滑軌，還有縱橫交錯的地下通道網絡，沿途經常能看到在滑軌上穿行的板車，如果他還在長安城，那長安城的地下，恐怕都快被掏空了。

    約摸過了一炷香時間，馬停下，前面沒有鋪滑軌，劉監工把幾人趕下車，訓道，“這是我的地兒，你們就得聽我的，守我的規矩，都知不知道？”

    一名囚徒小心翼翼問道，“官，官爺，您的規矩是啥？”

    “不懂就問，很好。”劉監工笑盈盈的，但下一刻，毫無征兆的一鞭子揮出，那囚徒臉上頓時出現一條血痕，“我的規矩很簡單，那就是給我挖，拼命的挖，只要我沒喊停，只要你沒死，就給我挖！這么簡單的規矩，你居然不知道，簡直就是白癡！”

    “還呆在這里作甚？地上有鎬頭錘子，撿起來，給我挖！”劉監工又抽了幾鞭子，囚犯們立刻撿起鎬頭、錘子等物去挖掘。

    劉監工對巨猿道，“大猴子你過來，把這邊的石頭錘了，放到車上！”

    巨猿立刻跑過去，掄起一個大鐵錘砸起來。

    劉監工來回巡視幾圈，又有囚犯被送過來，從板車里取下木料，放到甬道盡頭的巖石前面燒，之后又用冷水潑，燒紅的巖石被水一激，立刻出現許多裂痕，囚犯們就拿著錘子上去砸。

    劉監工受不了這里的沉悶和煙霧，躲到旁邊的通風口去喝酒。

    辛哲揮著鐵錘，一下一下敲打在皸裂的巖石上，旁邊的獨臂老頭靠過來，低聲說道，“小哥兒別太賣力，這活兒要干一整天，你這樣下去，身子可吃不消！”

    獨臂老頭說著，掄起鐵錘，重重砸下，砰的一聲悶響，看著運足了力氣，但被砸中的巖石居然完好無損，獨臂老頭得意洋洋說道，“要像我這樣，用巧勁，”

    辛哲微微一愣，“老爺子干過衙役？”

    他聽孔老二說過，衙門里那些老衙役，練得一身打板子的好手藝，能在石頭上墊一塊豆腐，一板子下去，豆腐完好無損，下面的石頭卻能打成渣，也能豆腐上墊石頭，一板子下去，石頭變成渣，豆腐卻完好無損。

    犯了事的人，賄點錢，就能在挨板子的時候，屁股看起來炸開了花，很是凄慘，但敷上藥，兩三天就能痊愈。這就考究大了，什么手藝吃什么活，有些行板子的人，可以打起來很大聲，然而卻只是皮肉之苦，有些聲音輕巧然而卻是實打實的。

    獨臂老頭卻搖搖頭，“我是個殘缺之人，往事不可追，也不可追。”

    旁邊一名囚犯翻了個白眼，“老家伙說話咋變得文縐縐的了？難道還是個讀書人？”

    獨臂老頭只是笑了笑，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牙。

    那囚犯剃個光頭，像是個和尚，操一口是怎么標準的官話，我眼睛有些藍，看相貌，應該有西域胡人的血統，“你們這些唐人，肚子里彎彎繞繞多的很，一點也不爽快，說起話來也費勁。”

    辛哲問道，“你不是唐人？”

    那光頭說道，“我哪有這福氣，我要是唐人，第一件事，就是把唐律背的滾瓜爛熟，這輩子都不犯事兒，絕不到這鬼地方來！”

    正說著，旁邊板車經過，卻是另一個甬道里過來的，板車上堆著四五具尸體，全都是皮包骨頭，也不知是被累死的還是被打死的。

    “阿彌陀佛。”光頭宣了聲佛號。

    辛哲詫異道：“和尚？”

    光頭嘿嘿一笑，“假和尚，小時候在西域諸國流浪，之后跟著一個行商去了西天佛國，為了混口飯吃，剃了光頭，每天聽那些光頭打坐念經，也算是受到佛法熏陶。

    后來那商人離開佛國，我也跟著他離開，那商人半路被劫，丟了錢財，腦袋也沒了，我被賣到突厥做了奴隸，之后突厥打大唐打，我被你們唐軍抓了，押到長安，來到這鬼地方。”

    他摸了摸光腦袋，“說來也怪，從佛國出來后，我這腦袋就再也沒長過頭發。”

    這倒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至于他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抑或這個故事是真還是假的，辛哲倒也沒繼續問。

    獨臂老頭不關心這家伙的頭發，說道，“這里大多數囚犯都是戰俘，死的也多是戰俘，你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光頭嘿嘿一笑，“不好過就不好過，總歸活著不是？就是不知道你們唐人把長安城地下挖空，到底要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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