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白女無常的說法,那位高人是一位驅煞師,年歲,據說已過百。
住在南方一座竹林山上。
出發前,我和老鬼來到附近一個湖泊,下午四點多,因為是陰天,頭頂上烏云密布,光線并不好,站在波光粼粼的湖岸,利用石頭,對壘一個“修臺”,點上九支燭火,石臺面鋪上一張紅紙……
不是招魂。
也不是做法。
而是算卦,借天借地借勢,在我身前,還擺著一塊狗骨頭,上邊,鑿刻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卍”字,占卦前,將狗骨頭用湖水洗凈,然后三枚銅錢置在上邊半刻鐘,這叫卦前沾靈,才能更準確。
以前我在學習法律專業知識的時候,又過接觸。
數學家發現,"卍"似乎是象征著使人眩暈,產生錯誤數學結論的符號。如果順著"卍"的符號階梯狀的劃下去,就會使人迷糊。也就因此,"卍"的本意……據科學家認為:"象征著一種魔念。"
此外,還有一種最新的理解方法,佛家卍,道家易家河圖洛書、太極、四象、八卦與基督教圣經中的基路伯、十字架,是同一個符號演化而來。
這個符號其實很簡單,它就是幾何學中的正四面體(正三棱錐)。
三棱鏡能分解陽(圣經舊約,彩虹之約)。
這符號的含義卻不簡單,它是一個穩定態,永恒態。
人的基因雙螺旋根本不完全,而完全態基因狀態,或就是它。
它也是很多星系的懸(旋)臂,也是陰陽魚的親戚。
反正算起來,“卍”字與道家其他符號一樣,蘊藏無比豐富的意義。
冷颼颼的傍晚。
“老林,卦象怎么樣?”我正眉頭緊鎖解卦時,老鬼著急問道。
“卦象……山風蠱”我收回三枚銅錢,一次卦,需要損耗人太多的精氣神。
“靠,能不能說清楚點?”老鬼無語道。
“亂山生腥風,妖蠱亂世道。”我念了一句,繼續道,“根據前后推算,卍字的確是一頭兇怪作亂,不知道它的名,只能猜測外形;狀如牛,蒼黑,板角,逢天下動蕩現世出。”這是我所知道的所有了。
要是“陰婆”還活著,以她的能力,說不定,能卦算出那頭兇怪所在何處洞穴,我的話,半道出行,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收拾東西,我們往竹林山走去。
這附近,并不是荒涼之地,有好幾個村寨,為了好趕路,我和老鬼開著借來的一輛老式摩托車,轟鳴聲中,在泥土道路上穿梭。
黃昏,一輪紅日似乎漫不經心的隱入云層。
金色余暉下的村莊,家家戶戶的黑石瓦屋頂上開始冒出了裊裊炊煙,空氣中漸漸的飄蕩起了木材燃燒的香味。
看了看時辰,太晚了,我們沒有急著上竹林山,而是寄宿在一個村委會中。
正好,提前打聽有關那位“驅煞師”的傳奇故事。
招待我們的,是村子的老村長,挺熱情和善的一位老人。
在贈予一些錢財后。
老村長更是知無不言道,“李道爺這個人,雖然相貌平平,不出眾,也不喜言談,但他卻是我們周邊幾個村子最有名氣的一位高人,能驅煞収驚、勘探風水、畫符鎮邪的許多本事,認識他老人家的人遇見他,都會恭恭敬敬的稱一聲李道爺或李道爺,尊敬與名聲并不是買來的,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公認,他身處在人道與鬼道的中間,陰陽兩界,維系生死……”
我問道,“這位李道爺,真名是什么?”
老鬼也問道,“他的來歷是什么?是不是與唐朝風水師李靖是一脈?”
誒……
喝了半斤白酒的老村長,舉起杯,又放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悲傷往事,感嘆道,“一直以來,附近十里八鄉的,都叫他驅煞李師,或者其他的名號等等,沒人知道他的真名,關于李道爺的師承……”
老鬼連忙問道,“結果呢?”
老村長道,“不清楚,李道爺的師承沒人知道,這屬于一件值得人探究的事情,以前有人探詢,但每次他只是微笑著朝自家堂屋里的天尊布像一指,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道:“我的師傅肉身坐在神臺上,也坐在我的心里。”
呃!
這么深奧的一句話?
說完,老村長站起身,下一樓,上來的時候,抱著兩本書籍。
老村長遞過來,說道,“這里的內容,都是近些年,有關于李道爺的詳細資料。”
我道,“老村長,你整理的?”
老村長搖頭道,“不是,大概是有一位大學村官,處于好奇,四處打聽,寫下來這么一本書。”
又聊了一會,天色漸晚,老村長回家了。
我和老鬼則在看書。
那位大學村官,文采不錯,第一句話,已經吸引人繼續讀下去。
李道爺的大半生,是孤獨的,是悲哀的,可敬的,每當晝夜交替,他一旦燃起手中的符紙,念起咒語的時候,那種世外高人的氣質盡顯無遺。
李道爺師承何人無所得知,這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人探究的事情。也曾有人探詢,每一次,李道爺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朝里邊堂屋里的天尊布像一指,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道:“我的師傅肉身坐在神臺上,也坐在我的心里。”
李道爺的一生的命運坎坷落寞,雙親過世時,他不到二十三歲;娶妻不到一年,妻子患重病離她而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遭遇了太多命運不公,李道爺開始游歷他鄉,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反正每一次,他都是形單影只。
雖然有仙風道骨的氣質,可是那道影子深處蘊含的孤寂,還是能一目了然。
聽人說,李道爺的本事,是游歷回來后突然就有了的。
至于那幾年,李道爺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事情,附近沒有人清楚。
解放后,破四舊,那段動蕩的日子里,不到三十歲的李道爺也被牽連了,被扣上了封建迷信牛鬼蛇神的反動大帽,被一日日批斗,被無情關押,甚至毆打,甚至就連他的家都遭到了洗劫與破壞。
那段歲月,回憶起來,是李道爺最艱難的時候,甚至差點死在了批斗中,而就在這場盛大的破四舊運動中,神奇的是,他卻救了一個批斗他的人。
村口,小學外的泥路,李道爺被粗繩五花大綁,衣衫襤褸的跪在泥地上。
一個年紀二十多歲的青年,叫鐘勝利,也是鐘家村寨的人,還是一個年輕黨員,他胳膊上系著紅布條,手持開裂的竹條,帶著一群與他年紀不相上下的男男女女,聲嘶力竭的喊著口號,朝李道爺怒吼著。
至始至終,李道爺都跪得筆直,抬著頭,定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唾沫橫飛神情激動的鐘勝利。
目無表情,不喜不悲。
有人說,如果李道爺當時要反制鐘勝利,不過是一個眼神的時間。
可是,李道爺逆來順受,沒有反抗。
鐘勝利喊得累了,在甩打了李道爺幾下后,拿著竹條喘著粗氣,紅著眼指著李道爺問道:“你承不承認你在村里搞封建迷信活動?你承不承認你就是牛鬼蛇神?你承不承認你的成份是有問題的?”
“什么叫封建迷信?去年,你嫁出去的姐姐的孩子出了什么事你還記得吧?還是我給他看好的,你說說,如果是救人一條命,也是封建迷信嗎?”李道爺不卑不亢的回答著。
“你這個反動派,你這個迷信鬼,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不許你說這事,你先承認我剛剛說的,承認了就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鐘勝利像是惱羞成怒,揮舞著竹條大吼著。
李道爺閉口不言。
李道爺說的這件救人命的事情,是在破四舊還沒開始之前。
有一天,正是天氣陰冷的深夜,鐘勝利的姐姐姐夫抱著孩子,從婆家回到娘家,在娘家父母的指引下,連夜趕到李道爺的家中,一路上哭天喊地動靜很大,許多沿路村民都被吵醒起來看熱鬧。
孩子發著高燒,嘴里念著胡話,小臉青黑,看模樣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有出無進了,許多人都搖頭,說孩子中邪了,邪氣已經攻心,大羅神仙也沒辦法了,李道爺觀察好情況后,沒有放棄,接過孩子放到自家床上。畫符念咒,燃香熏身,一碗符水入肚過后,孩子的臉蛋慢慢的正常起來,天亮雞鳴之時便已安然無恙。
鐘勝利的姐姐姐夫萬分感謝,李道爺笑著擺擺手,分文不取。
但是那天,鐘勝利卻在咒罵李道爺,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惱兇成怒的鐘勝利,憤怒得帶領人抄了李道爺的家,燒了他的符紙符書,
各種審訊方法都用了,鐘勝利對李道爺毫無辦法。
其實那些天鐘勝利也有點怕,對于李道爺的本事,他是清楚的。
就在他與李道爺對峙著思索著用什么辦法讓李道爺承認自己是牛鬼蛇神封建迷信的時候,手底下一個‘破舊小兵’附在了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鐘勝利大手一揮,大喊了一句:“先放著這孫反動,我們去抄孫麻子的家去。”
一群人跟著鐘勝利氣勢洶洶的走了,留下了李道爺一個人直挺挺的跪在泥地上。鐘勝利走遠后,一個遠遠圍觀的老頭走了過來,解開了他身上的草繩,示意他趕緊回家。
鐘春江是村里相對比較富裕的人家,按那個年代的成份論,鐘春江算的上是地主階級的后人,但鐘勝利批斗的不僅僅是鐘春江全家,連接著的還有鐘春江那死去的老父親。
鐘勝利站在鐘春江家的飯桌上說:“今天,接到一位革命同志舉報,鐘春江父親的墳墓里有階級斗爭的對象,有資產階級的不義之財。”
轟轟烈烈的隊伍出發。
鐘春江父親的墳墓前。
鐘勝利大手一揮,像是一個古時候的山大王,喊著那些激昂口號:“打倒地主,達到資本主義,打得他永不超生,挖出金銀充公搞建設。”
手底下的小兵們眼睜睜的看著,沒有動,也不敢動,要他們喊喊口號打人抄家還能動手,可這挖墳掘墓卻萬萬不敢。
人死為大,這是人們根深蒂固的思想,鐘勝利惡狠狠的罵了一聲,抄起鋤頭,率先開挖。
一座死人安息的墳墓,被鐘勝利挖了個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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