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秦厲等人的表現，方碩自然不會知道，他在與藍霜交談少許后，看向了石橋中央，那里有一根石柱，被鐵鏈捆綁的老者不時傳出享受的笑聲。方碩隨意看去都是驚駭莫名，那些排隊鞭撻老者的男女，怕是不下萬人之多，而且是萬人一輪回，永不停止。

    然而老者的笑聲中，似乎夾雜著另外一個聲音，卻是王仁律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石橋上，不斷呼吼：“我是誰？哈哈，我是王家天命，我是南垠第一天驕，我是王仁律……”

    “誰都不可與我比肩，我注定成仙成圣，哈哈哈……”

    王仁律不停地笑著，眼神渙散，看向眾多天驕時，猶如路人，但眼中那桀驁之色，依舊不減分毫。

    “王仁律瘋了，現在的他，只剩驅殼！”

    “他在那小界內，遇到了什么，方碩，不可能讓他如此。”

    公孫然等人皺著眉，他們甚至不敢相信，那瘋瘋癲癲的蒼老之人，竟是王家新一代第一人，天命王仁律。

    方碩同樣看著他，眸間有些復雜：“我本可殺了他，但我與他的仇怨，終究為了天地資源而已，有些人，注定要成為墊腳石，沒有對錯！”

    在王仁律身上，方碩也漸漸清楚，殺人，不一定需要仇怨，利益，已經與仇怨綁在了一起，血光，只為其中一人，能夠更強，走到更遠的地方。

    少許之后，王仁律漸漸被眾人忽略，方碩也將目光收回，重新看向了石橋中央的老者。鞭撻聲連綿不絕，但已經無人敢出聲詢問，生怕那執鞭之人，揮向自己。

    對于老者如何會這般對待自己，方碩越來越疑惑，終于在沉默良久后，忍不住詢問出聲：“前輩，不知你為何，要這般對待自己？”

    “小子，你也管我，找抽么？”

    老者舒爽的面容為之一凝，連帶著那些排隊鞭撻老者的男女也是轉過頭來，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了殺意。

    “啊，那些人是傀儡，他們眼神空洞，完全沒有自主意識！”

    “原來，都是老者一人操控，讓這些傀儡鞭撻自己，他，他是什么心理？”

    當看到那些麻衣男女時，竊竊私語頓時傳開，方碩也是大驚，強壓著心底的恐懼道：“抽我干嘛，我看這些傀儡乃是你自己操控鞭撻自己，此等絕情狠辣之事，晚輩甚是佩服。”

    “絕情？”聽到此話，老者的眼光忽然一亮，而后迅速暗淡了下去，與此同時，陷入了無盡的悲涼之中：“你可知道，老夫一生修行，便是滅情之道。你可知道何為滅情，便是先生情，而后滅之，死在老夫手中的親友，千年之中足有萬人。”

    “五十歲時，我透徹了我的道心滅情，所以，我殺了父母，你知道親手殺自己的父母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痛，痛到毫無知覺，痛到最終麻木。”

    “再然后，我殺了妻兒，殺了所有親近之人。千年間，我不斷生情，不斷擊殺，親人，友人，沒有一個人最終存活下來，但第一萬人死在眼前時，我明白了，滅情之道，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沒有盡頭，如何成就巔峰，我錯了，你知道么，我錯了，我走了一條不可能走完的路。”

    “所以，我將所有親友的靈魂尋回一絲，煉成了這些傀儡，讓他們日夜鞭撻于我，以彌補我所放下的錯誤，他們每鞭撻一下，我的痛楚便減少一分，無數歲月，我便在這秘境內，體驗著這種救贖。你們想讓我停下來，可能么？”

    聽完老者的話語，方碩背心已然被汗水浸透，其他人，也是如此。而最驚訝的，莫過于清池等人，他們如何也想不到，清虛秘境內，竟會存在這等千年老怪，那么他的修為，會是何等層次。

    不敢想象，便連高空中的墨震南，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對這老者，充滿了忌憚。

    方碩腦海中不斷回蕩老者的話語，他思索著，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抬頭，直視著老者，冷笑出聲：“原來，你是發現自己走了一條錯誤的路后，開始救贖，那若是這條路正確呢，你會在這里接受鞭撻，而不是殺更多的親人？”

    “這方碩，他這是在找死，說不得，我等都要被他連累了。”

    方碩話音落下，馮羽等人瞬間失色，連藍霜，都是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連忙賠罪。

    果然，老者的面色變了，變得極為陰冷，少許之后，他張了張嘴，呢喃道：“是啊，若是這條路正確呢……我，會繼續，直至滅情道到達巔峰，我，將掌控一切，天地間因果情愫，將在我一念之間決定滅生！”

    “但是這條路走不通，你在篤定后才有這無謂的救贖，滅情道，滅殺一切相關之人。晚輩雖然修為低下，但懂得情，所有交集皆可為情，愛慕是情，感恩是情，孝道是情，仇恨是情，憎惡是情，怨念是情，是以，與你有過交集的人，都不可能活下去，除非，便是你先倒下。”方碩一字一句說著，老者的神色不斷變幻。

    但方碩并未就此停下，而是繼續道：“所以，你是違心而為，因為走不通，你選擇了后退。但晚輩認為，情乃由心而發，一切交集之人，只是情的承載罷了，你殺了萬名親友，這已不是滅情之道，而是殺戮之道，滅情，當滅己心，心不存情，情即滅之！”

    方碩說完，所有人都呆了，包括墨震南，都是大有深意的看著方碩，搖頭自語：“此子，定是天兒成長的攔路石，唯有滅之！”

    而那老者，半張著嘴罷，不再說一句話，整個清虛秘境，隨著他的沉默，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便連那些鞭撻老者的傀儡，也如同雕像般停住了身形，一動不動。

    “滅情，當滅己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者忽然喃喃出聲，而后便是震天的狂笑：“原來，老夫一開始便錯了，在殺戮中，老夫迷失了自我，今日，卻得一螻蟻般的后輩點醒，當真可笑，可笑至極。”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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