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奇寶進到粉紅色的夢魂相談室里,連叫了三聲他前妻的名字,就見原本透明的夢魂相談室變成不透明,由外面看去就像一顆七彩琉璃珠。大七彩琉璃珠在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和開始旋轉后,逐漸縮小,到一顆彈珠的大小,且飄浮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后,連珠帶劉奇寶飛向項云英的額頭,當琉璃珠沒入時,她的額頭出現一個圓形的亮點,旋即消失。寢室里又恢復原先的樣子,項云英還睡在床上,劉奇寶的鬼魂卻不在了。
劉奇寶來到一處密林里,密林似乎久無人跡,荒草沒脛。他一路撥開枝葉前行,走了約幾分鐘的光景,忽然看見前面一截倒落的斷木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他繞到女孩的前面一看,馬上肯定她就是云英,只不過現在的她看來只有十一、二歲,懷里還抱著個洋娃娃。
云英抬起頭看他,
“你為什么到這里來?”
“我來找你!
“為什么?我又不認識你。”
“你以后就會認識我!
云英不理他,自顧自唱起兒歌來,
“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
劉奇寶接下去唱,
“這里有紅花,這里有綠草……”
“欸!人家唱歌不許你跟住唱!痹朴⒖棺h。
“好,好,我不唱。云英——”
“春天給你。”云英說完,將洋娃娃塞到劉奇寶懷里,站起來就跑,邊跑邊發出銀鈴似的笑聲。
劉奇寶趕緊站起來追。可是云英跑得比他還快,而且一會兒鉆進東邊的一顆樹背后,一會兒又從西邊的一顆樹背后跑出來,劉奇寶拼命地追。在他的心里面隱約地感覺到,再追不上云英就來不及了?删驮谶@時候,林子里卻飄來很濃很白的霧,眼看著云英就要消失在濃霧的后面,劉奇寶焦急地大喊,
“云英,你等等我,你——”
劉奇寶一腳踩空,發現自己已經踩出懸崖外,想要收腳也來不及了,底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劉奇寶一邊大叫一邊向下墜落,他徒勞地揮手踢腳,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也無法降低下墜的速度。劉奇寶往下看,看到一個白點正在高速地接近中,倏忽來到面前,卻是成年后的云英,也是劉奇寶初識她時的云英。云英仍穿著一襲白色的連身裙,兩手如木乃伊交叉放在胸前,和劉奇寶等速下墜。她的臉像死尸般白,唇卻像血般紅。云英張開血紅的唇說,
“劉奇寶,你把我們的孩子弄丟了!闭f完鬆開交叉置于胸前的雙手,一手指著崖上。劉奇寶翻過身去看,才驚覺剛剛還抱在懷里的娃娃,不知什么時候掉了,勾在懸崖邊長出來的一根小樹枝上,正迎風搖擺。劉奇寶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搆著幾乎遠在天邊的娃娃,但娃娃離他越來越遠,快要看不見。劉奇寶急得大叫,
“茵茵!茵茵!”
劉奇寶開始翻滾,無法控制自己的姿勢。他大叫。就在他大叫的的同時,他呈直立姿勢的身體頓了一下,身旁的景物倏忽變化,劉奇寶已經站在一條黑暗的巷子里,剛剛在樹林子里看到的幼年時期的云英站在一個門口的前面,從門里面傳出來非常嘈雜的舞曲聲音。
劉奇寶環顧四周,發覺他認識這個地方,這不就是黃國強曾入股的那家迪廳的側門嗎?他正想開口問云英為什么帶他來這里,云英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垃圾箱。劉奇寶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只是個普通的垃圾箱。他轉頭看云英,云英仍然一手指著垃圾箱,沖他點點頭。
他開始向垃圾箱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箱子里忽然傳出呼救的聲音,
“爸爸,救我。爸爸,救我。”像是播放錄音一樣,重復播放那四個字“爸爸,救我”。
劉奇寶拔足狂奔,沖向垃圾箱,打開蓋子,就往里面翻找,卻一無所獲。心急如焚的劉奇寶將整個垃圾箱翻倒在地上。從倒下來垃圾箱的背后傳來嚶嚶的哭聲。劉奇寶繞到箱子后面,正在啼哭的不正是他遍尋不著的娃娃嗎?劉奇寶蹲下來,伸出雙手,
“茵茵別哭,爸爸在這里。”
娃娃揉了揉眼睛,似乎看出劉奇寶是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向劉奇寶,
“爸爸!爸爸!”
撲到劉奇寶的懷里,劉奇寶抱起娃娃,站了起來,
“別怕,爸爸保護你!
劉奇寶懷里的娃娃突然說,
“不,爸爸不保護茵茵,爸爸不要茵茵,爸——”
劉奇寶慌忙把懷里的娃娃捧在手上,仔細一看,卻不是娃娃,而是那天“混天沌地陣”里的小紙人,正對著劉奇寶發出桀桀怪笑。然后就在劉奇寶的手上燃燒起來。劉奇寶手心受燙,將紙人扔地上后,一屁股也跌坐在地上。紙人繼續怪笑,被火焰吞噬、變形、焦黑、化灰,終于笑聲嘎然而止。
劉奇寶看著紙人化成的灰被風吹散,不由得嚎啕大哭。
正哭著,他感到有只溫柔的小手搓揉著他頭上的亂發,是項云英和劉奇寶談戀愛時經常對他做的動作。劉奇寶哭著轉頭看幼年的云英,云英面無表情的繼續搓揉他的頭發。忽然云英的頭自中間裂開,從里面擠出一朵粉色、花瓣合起來的蓮花,蓮花的表面沾滿血跡和不知什么東西的灰色物質。就在劉奇寶驚嚇得雙腳連蹬,屁股往后倒退的時候,合起花瓣的蓮花頂部轉向劉奇寶,仿佛端祥著劉奇寶。突然她所有的花瓣往旁邊裂開,花芯似緞帶一樣向劉奇寶的臉直刺過來。
“啊!”劉奇寶自一張小床上彈坐起來。鍾音坐在床邊,溫柔地用手按住他肩膀。
“沒事,你已經回來了!
“我在哪里?”
“在你女兒的房間。”
劉奇寶環視四周,雖然在他死前,還沒機會踏進女兒的新房間,但這房間就有種茵茵的“味道”。這也幫助他寧定猶在起伏的情緒,幫助他自夢境里回到“現實”。
劉奇寶挪動位置坐在床沿,將臉埋在手里。鍾音撫著他的背問他。
“怎么了?夢到什么了嗎?”
“我和——前妻根本沒說到幾句話!
“夢本來就這樣,都是畫面!
“可是我分不清那些畫面是她的,那些是我的。”
“本來就不分的,都連在一起的!
“鍾音,我夢到蓮花了!”
“?!”
“那朵食人花!”
鍾音思考了一會兒,站起身來拉著劉奇寶。
“奇寶你來,帶你看樣東西。”
鍾音領劉奇寶到他女兒的衣柜前,打開柜門,
“你看我剛才搜查的時候發現什么了?”
劉奇寶幾乎一眼就認出那件黃色的道服上衣,他把掛在衣柜里的道服拿出來,翻到背面,赫然現出一個大大的“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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