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秦書便迫不及待地出去溜達了。前世的他，便是一個“宋粉”，對經濟發達，商業繁榮，政治開明的宋朝無比憧憬，雖然現在已是北宋末年，但東京汴梁依然還是那座如清明上河圖描繪的那樣熱鬧的繁華國都。

    秦書并未選擇先去不遠處的秦秀才書籍鋪，而是拐道上了御街，御街寬約二百步，乃是皇帝出行的街道，街道中央擺放著兩排紅漆杈子，行人只能在紅杈子之外行走。秦書一路緩步向南，欣賞著這個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

    茶樓、酒家、香鋪、瓦子、妓院、民居，鱗次櫛比，令人目不暇接。秦書轉了一個多時辰，才轉身朝著秦秀才書籍鋪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秦書便看到了自己家的書籍鋪，鋪面開間數有三間，屋頂覆著青瓦，門頭并不大，匾額上鐫刻著六個非常飄逸的大字：秦秀才書籍鋪。

    秦書剛走到店鋪門口，就聽到鋪子里面蘇青怡的訓斥聲。

    “孫掌柜，我雇你來，不是讓你在店里當擺設的，這五百本書都放了三個月了，你連一本都沒有賣出去，你這個掌柜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秦夫人，這些書都有破損，即使按照成本價也沒人要啊！”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中年人一臉無辜地說道。

    “我不聽這些借口，賣不出去就是你這個掌柜的無能，你若沒本事，就立馬走人！”蘇青怡雙手掐腰，臉色鐵青地說道。

    “我……我不干了，從來都沒有碰到過你這樣的東家！”孫掌柜怒氣沖沖地說道，然后便朝著鋪子外面走去。一旁的兩個伙計，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他們本以為東家是個女流，脾氣會好一些，沒想到竟然是個霸王花，若不是工錢相對較高，他們也早就離開了。

    秦書在門口聽了個大概，沒想到蘇青怡的脾氣竟然如此暴烈，當即笑著走了進來。

    蘇青怡一愣，疑惑地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作為店鋪真正的東家，我還不能來我的店鋪瞧一瞧？”秦書笑著說道。

    蘇青怡沒好氣地望了秦書一眼，然后朝著一旁的兩個伙計介紹道：“大林，三虎，這位是老東家的兒子，也是我的夫君秦書，他的瘋病已經好了。”

    那兩個伙計早就聽過秦書之名，連忙朝著他行禮，然后非常識趣地去一旁整理書籍了。秦書打量著周圍，鋪子里內外通透，前方為柜臺，左右都是一排排書架和書柜，上面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還有一些筆墨紙硯。

    秦書看到左手旁的書柜上擺放著一堆破舊發黃甚至還有些殘缺的書籍，基本都是《九經》《周禮鄭注》《詩品》之類的文學書籍。

    望著一旁的蘇青怡還在生氣，秦書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端過一杯清茶，放到蘇青怡旁邊的桌子上，說道：“把那個掌柜的辭了不就行了，至于發這么大的火氣嗎？”

    “你懂什么？我已經連續辭掉三個掌柜了，現在好的書籍鋪掌柜并不好找！”蘇青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說道。

    秦書望了望那些殘破的書籍，眼珠一轉，說道：“三日之內，我若能將這五百本書籍在不賠錢的情況下，全部賣出去，你讓我做掌柜的如何？”

    “你？”蘇青怡撇了撇嘴唇，表情非常不屑，對于秦書以往的經歷，她還是有所了解的，秦老財根本就沒有讓秦書參與過書籍鋪的事情。

    “三天而已，我若辦不到，你再去聘請掌柜的即可。”秦書非常自信地說道。

    “每本書的成本在五十文左右，五百本便是二十五貫錢。只要你能不虧本，我便讓你成為書籍鋪的掌柜。”蘇青怡表情認真地說道。

    “好，一言為定。”秦書興奮地做出一個擊掌的動作，但蘇青怡卻轉身朝著后院走去，他只好一臉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作為一名暢銷書商人，秦書最擅長的就是如何把滯銷的書也熱銷出去，此時在他的腦子里已經隱約生出一個想法了。

    三日之約的第一日，秦書在劉叔的陪同下去了城外秦家的刻書書坊。此時，畢昇的活字印刷術已經被沈括寫入了《夢溪筆談》中，但是并沒有得到應用和普及。秦書本以為是信息不流通導致，還想著指導那些刻版工人一番，但等真正見到了雕版印刷的過程，才真正明白活字印刷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流通。

    雕版印刷分三步，首先是雕刻印刷版，命人先將雕刻的內容寫在紙上，然后反貼于木板，再讓雕刻工人刻成凸起的文字和圖像；其次，就是將油墨刷在刻好的印版上，完成刷墨，最后，將干凈的紙張覆蓋在印版上，用干凈的刷子刷好后揭開，反復此過程，便完成的印刷，接下來就剩下裝訂了。

    雕版印刷雖然耗木耗時，但是印刷出來的書籍極為美觀，猶如藝術品一般。而若采用活字印刷，會造成字體行距不整齊，甚至歪斜的現象，并且墨色的濃淡會不均勻，無法達到良好的印刷效果，并且中國的漢字太多，若制作一個個活字，至少也要十幾萬個，工程太過于龐大，一般的書坊每次刻印大概在千本之內，根本不可能如此折騰。再者，宋代藏書風氣尤盛，把書籍當作藝術品，當時活字印刷的技術根本就不合格，故而無法取代雕版印刷。

    秦家刻書書坊由劉叔的兒子劉大信負責，里面有刻工、印工、裝訂工若干，主要負責印刷一些易賣的書籍以及承接一些私人的刻書任務。

    書坊的屋子里滿是書版和紙墨，秦書轉了一圈，和眾人打了一個招呼后便離開了。

    三日之約的第二日，秦書朝著蘇青怡要了一些銀錢，便出去溜達了，一直到轉到晚飯的時候，才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家。

    飯桌前，蘇青怡和秦書相對而坐，桌子上放著三葷三素六碟菜，還有一小鍋三脆羹。

    汴京城內以奢華成風，人人小資，秦書的這一桌已經算是節儉的了。

    這幾日吃飯，蘇青怡基本都是吃完就走，幾乎不與秦書說話。不過今晚，她在吃完之后，說道：“秦書，明天可就是第三日了，第一日你去了城外的刻書坊，今日你又在大街上閑逛了一天，你要是賣不出去，就不要說大話，我明日就去請掌柜的了。”

    秦書放下筷子，說道：“我等一會兒就去書鋪，你先借給我四貫錢，明天就還你，另外，明天讓三虎帶著書跟我去大相國寺一趟。”

    “你不會想著靠相國寺內的萬姓交易就把書賣出去吧，我早嘗試過了，沒用！”蘇青怡非常輕蔑地說道，她本來對秦書還有些期待，現在那抹期待之光已經完全熄滅了。

    相國寺乃是宋朝的皇家寺院，每月開放五次，讓百姓進行商品交易。就如同現代城鎮的集市一般，熱鬧非凡。很多商家在那里擺攤一日的收入，就比得上店鋪半個月的收入。蘇青怡早就嘗試過在相國寺賣書，但里面競爭太激烈，好書尚且不好賣，更不要說破書了。

    秦書淡淡一笑，說道：“你賣不出去，不代表我賣不出去，你就瞧好吧，明日之后，你做東家，我做掌柜的，咱們這對夫妻檔就要稱霸東京書籍行業了！”

    “什么夫妻檔？我看你是瘋病沒好吧！”蘇青怡白了秦書一眼，轉身便走了。當背過秦書的時候，她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笑意，這幾個月，她獨自撐著秦秀才書籍鋪，回家還要伺候一個瘋子，壓力非常大，如今這個瘋子的病好了，并且看起來還很幽默，她的心情也變好了許多。

    飯畢，秦書便又前往了書籍鋪，此時的東門大街，一片燈火通明，甚是熱鬧，書籍鋪雖然不像一些妓館酒樓一般通宵營業，但也是很晚才關門。

    秦書進入書籍鋪后，便讓大林和三虎這兩個伙計將五百本書全部抬到了后院的一個房間里，然后帶著筆墨紙硯便鉆了進去。

    一直到子時，秦書才從屋子里走出來，然后吩咐大林和三虎將店鋪門關好，便獨自回家了。

    秦書走到內院，發現蘇青怡的房間里還有亮光，當即走過去，輕輕敲了一下房門，說道：“蘇姑娘，還沒睡呢？”

    蘇青怡干咳一聲，說道：“就準備睡了，你也快去睡吧，都半夜了。”

    此話剛落，蘇青怡便將屋內的燈光吹滅了。

    秦書頓時無語，嘀咕道：“我又沒打算進去，防我像防賊似的。”

    “你說什么？”

    秦書沒想到蘇青怡竟然聽到了，連忙改口道：“我說……你白天挺忙的，一定要睡個好覺。”

    說罷，秦書便逃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屋。

    蘇青怡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語道：“看你明天能想出什么辦法？”

    翌日，天還未亮，秦書便從床上爬了起來，簡單地洗漱過之后，便前往書籍鋪了。

    而后，秦書帶著四貫錢，讓三虎租來一架驢車，將后院的五百本書，以及幾個擺攤用的木板等東西放了上去，便和其一起趕往相國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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