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空黑的像墨汁一樣。
整個學校，只有初三五班的教室亮著燈。
安靜的教室里，燃燒的爐子時而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學生們一個個低頭專心看著書，做著題。
講臺上，張東明眼神空空的看著學生們，不知道是在發(fā)呆還是想著什么。
晚自習是六點十五到九點，分兩節(jié)，第一節(jié)一個小時，第二節(jié)一個半小時，中間休息十五分鐘。
張東明看了下時間，該休息了。
除了教室，整個學校都靜靜的、黑黑的，幾個學生也就是教室活動活動，頂多去教室門口走兩圈，去別的地方太黑他們不敢，張東明也不讓。
趙小莉和齊麗麗要去廁所，張東明領著去了。
主要是廁所在學校大西邊，要穿兩排房子，還要穿過操場，雖然張東明給每個學生都發(fā)了手電，但除了白東升，其他學生還是都不敢。
當然，即便學生們敢，張東明也不會讓學生自己去，不管是哪個學生晚自習時候要去廁所，他都會領著去。
晚自習回來。
西屋，趙小莉齊麗麗她們四個女生嘰嘰喳喳嘮著；東屋，白東升在給馬宏旭講題，白東升講的認真，馬宏旭聽的更認真。
張東明的話，在外屋地燒水。
每天晚自習回來，張東明都會燒半鍋熱水，給幾個學生洗頭、洗腳啥的用。
剛燒完水，手機響了。
張東明看了下，陌生號，是縣里的座機號。
張東明：“喂。”
電話那頭：“老師，我是盧野。”
張東明也沒啥意外，盧野走時，他特地給了盧野手機號，說有啥事就給他打電話。
這個時間三初中應該是剛下晚自習，電話里也挺吵吵的。
看了眼端著盆出來要洗頭的趙小莉，張東明拿著手機來到了院子。
張東明：“這倆月，在那咋樣？”
盧野：“還行。”
張東明：“嗯，適應了就好了，學習咋樣，能跟上么？”
盧野：“有點費勁，這兒的學生都太猛了。”
張東明：“沒啥，他們就是底子好，你之前一點底子沒有，學起來肯定費勁，別著急，慢慢就好了。”
盧野：“哎，這兒管的太嚴了。”
張東明：“正常，城里學校跟咱這兒肯定不一樣，尤其還是三初中這樣的重點學校，適應了就好了。”
盧野：“反正是沒意思。”
張東明：“咱這兒管的太松了，你是剛?cè)]多久還沒習慣……”
電話里，盧野跟張東明嘮著。
基本都是張東明在說，他不主動說話，盧野那邊也不吱聲，然后也不說掛電話。
盧野：“老師我掛了啊，寢室該關門了。”
張東明：“明天周日，我剛好去市里有點事，到時候去學校看看你啊。”
盧野：“那要不，我明天跟老師請個假，學校沒假條不讓出去。”
張東明：“行。”
掛了電話，張東明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
他對盧野還是比較了解的，這學生其實是挺孤傲的，沒啥事不會給他打電話。
剛剛雖然在電話里沒說啥，但如果張東明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過了最初的興奮期，盧野有點堅持不住了，之所以給他打電話，應該就是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隨便嘮嘮。
第二天一早，四個女生就都各自騎車回家了，她們每周日都會回家，有的下午回來，有的第二天早上回來。
白東升和馬宏旭的話，馬宏旭就上個周日回過一趟家，剩下的都去游戲廳了。白東升一次都沒回過，自己在這兒看書學習。
九點的客車，張東明到三初中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點四十多了。
來看孩子的家長很多，一個個大包小包的，裝的不是穿的就是吃的，堵在大門口等著孩子下課。
大門口堵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張東明也沒過去，在人群外靠著墻根等著下課。
然后，一個女人站到了張東明旁邊。
女人很漂亮，穿著也打扮很好。
淺棕色羊絨大衣，黑色高跟長靴，微燙的長發(fā)柔順自然地披在肩上，淡淡的百花香水味，淺淺的妝能看出女人大概在30-35歲之間……
這些都不是關鍵的。
關鍵是張東明又碰到了這個舊人，董燕。
董燕顯然對張東明沒印象，朝學校里面看了兩眼，又抬手看了下時間，然后也跟張東明一樣，站在那等著學校下課。
上次在市里書店遇到董燕，張東明更多的是自己內(nèi)心的感觸，沒太注意董燕，今天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前世，他和董燕是07年初認識的，之后的10年中，董燕的公司一直是他們公司最主要的競爭對手。10年的明爭暗斗，張東明在深知這個女人不簡單的同時，對她其實也是有點佩服的。
如今這2001年的董燕，和他印象中07年的董燕沒太大變化，非要說不同，可能也是場景的關系，這時的董燕少了幾分妖嬈嫵媚，多了幾分端莊優(yōu)雅。
董燕注意到旁邊的男人一直看著他，轉(zhuǎn)頭看過來。
張東明這時也收回了目光。
下課鈴響了。
學生們吵吵鬧鬧的沖出了教學樓，有去食堂的，有去車棚的，有直接朝大門口跑過來的。家長們，則有舉目張望的，有揮手叫喊的。
等了一會兒，城里不住宿或者有假條的學生都已經(jīng)出來的差不多了，可仍舊沒見盧野。不光是他，董燕也沒等到孩子，還跟他在這兒站著。
張東明正想著咋回事呢，就見盧野和一個女學生朝大門口走來。
“老師！”
“媽。”
……
……
剛一出來時候，張東明還以為盧野和董燕女兒是同學呢。
結(jié)果倆人根本不認識。
董燕和她女兒開著一輛白色捷達走了，張東明和盧野就像絕大部分的家長和孩子一樣，在路上走著，找著吃飯的地方。
不像別的學校那樣大都在縣郊，三初中的位置很靠近街里，不過這一片飯館不是很多，再加上盧野出來的晚了點，倆人一路上進了六七家飯館，人都滿了。
最終張東明找了一家稍微高檔點的飯店，盧野本來說再找找，不過直接被張東明拉進了飯店。
里面人也挺多的，大部分也都是三初中的學生和家長，倆人坐下來，張東明掃了眼菜單，還都挺家常的，遞給盧野：“看看，想吃啥。”
盧野接過菜單來回看著，半天也沒點一個。
張東明笑了笑：“隨便點沒事，一頓飯吃不窮你老師。”
盧野最終點了醬茄子和干炸里脊，然后這家飯店有餡餅，問了盧野，張東明主食點了四張韭菜餡餡餅。
剛點完菜，很有緣分的，張東明見董燕領她女兒進來了。
母女倆在他們旁邊的位子坐下，可能是剛剛有點印象，董燕把外套搭椅子上的時候看了眼張東明。
隨即董燕就來電話了，她打著電話，她女兒點了菜。
電話應該是催賬或者要賬的，董燕一直說著“手頭緊，緩兩天”之類的片湯話，一直到他們菜上來了，董燕電話還在打。
學校封閉式管理，平時也吃不著啥好的，盧野吃的很香，張東明也不太餓，跟他有一句沒一句隨便聊著。
張東明喝了口水，問：“是不是有點挺不住了？”
盧野抬頭看了眼張東明，然后又夾了張餡餅，吃著，也沒抬頭：“有點。”
張東明笑了笑，也沒著急在這上面多說：“上次月末回去找過趙小莉么？”
盧野低頭吃著：“沒。”
張東明又問：“信也沒寫過？”
盧野喝了口可樂：“現(xiàn)在見不見寫不寫信的，沒啥意義。”
張東明看了看盧野，問：“還行不行，能挺住不？”
盧野想了想，仰頭嘆了口氣，最后說：“應該沒啥問題。”
張東明點了點頭，盧野的情況比他想的要好不少，但多多少少也還是有點問題，想了想：“不管學習還是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很多時候別人是幫不了我們的，只能靠我們自己去面對和戰(zhàn)勝那些困難，而遇到點困難就放棄，可不是我認識的盧野。”
盧野抬頭看過來，張東明繼續(xù)道：“感覺自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想想你來這兒之前那一個月你都對自己說過些什么，想想你來之前給趙小莉的那封信中說的每一句話。”
盧野沒說話，眼神一閃一閃的。
張東明笑著拍了拍盧野的肩膀：“像個爺們一樣，挺住！”
盧野點了點頭，堅定道：“我會的！”
張東明笑了笑，盧野其實很聰明，不需要他說太多，點到為止就可以了。
吃飯付錢，張東明和盧野出了飯店。
然后他并沒注意到，他在吧臺付錢的時候，董燕好奇地看了他兩眼。
二十來分鐘，倆人到了學校門口。
“有啥事打電話。”張東明說。
“嗯，老師你也趕緊去辦事吧，晚了回去沒車了。”盧野說。
“好，進去吧。”
“嗯。”
看著盧野進了教學樓，張東明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正好兩點。
還行，挺早。
給劉川打了個電話，說四十分鐘到市里。
在路邊等了會兒也沒見出租車，張東明準備過馬路去主街那邊打車。
這時候董燕那輛白色捷達停在了馬路對面，應該也是吃完飯送她女兒回學校來了。
不過母女倆似乎倆鬧了點小矛盾，車都還沒停穩(wěn)呢，董燕的女兒就下了車，“咣當”一聲甩上了車門，氣沖沖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歆歆！”
董燕緊跟著下車在后邊追喊，樣子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
她女兒根本不理睬，頭也不回地氣沖沖往這邊走，走近了張東明才看到小女孩兒還眼淚汪汪的。
隨即，一陣急促的喇叭聲傳來。
氣沖沖朝馬路這邊走來的董燕女兒根本沒看車，一輛黑色奧迪正從左邊開過來，雖然已經(jīng)在減速剎車了，但似乎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歆歆，車！”董燕尖銳的喊聲在馬路中間響起。
吱~~~
黑色奧迪停下了，沒撞到董燕的女兒。
緊急時刻，張東明迅猛地往前竄了一步，在她女兒的尖叫聲中，直接將其抱了過來。
“歆歆！”
剛剛黑色奧迪在最后時刻已經(jīng)減速了，就算真的撞到也未必有啥大事，但這時董燕眼中仍舊滿是后悔和后怕，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女兒。
對方車主是個四十多歲挺胖的男的，人還挺好的，下車看到人沒啥事，沒說也沒罵，直徑開車走了。
“謝謝，真的謝謝你！”
“沒啥。”
張東明笑了笑，朝馬路對面過去了。
董燕還沒完全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來，這時心思也大都在女兒身上，看了眼離開的張東明，就轉(zhuǎn)身過跟她女兒繼續(xù)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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