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只覺得腳下云煙浮動，有一種置身云霄，有天無地的感覺。

    “別看了，還是先去宮殿中占一個位置吧。”白云耳邊傳來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戀戀不舍的道：“好的，師兄!”

    這丹霞峰頂倒不像劍竹峰的點蒼臺一樣平坦，高闊空曠的地勢以一個略微傾斜的角度向上延伸，猶如一只微微傾倒的丹爐，又如一只巨龜直立前肢，撐起了上半身。

    在地勢最高處，一座宮殿巍峨聳立，大氣厚重，恍如巨龜昂起了頭顱。

    “丹霞殿!”

    白云遠遠的就看到宮殿前的牌匾上纂刻著三個大字，雄奇高古，仙氣十足。

    他跟著劉良向前，不一會兒就邁入其中。丹霞殿內古樸恢弘，上方一張紫檀木椅，已經坐出了包漿，顯然已經有了年頭。底下朱紅的內柱間，放著一排排整齊的蒲團，粗略估計有數百個之多。

    此刻靠前的蒲團已經坐滿了人，空著的已經不到一半了。他們從劍竹峰趕來，畢竟路途遙遠，離的近的弟子自然近水樓臺先得月，二人只能在中間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白云一步入大殿時，就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韻，此刻坐下一收心，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與龍涎香點燃時的幽幽清香不同，大殿內的香氣特別有穿透力，好像是主動“鉆”入你的鼻子。那是一種持久淡雅的味道，帶著絲甘甜，聞著特別舒服!

    白云心中一驚，“難道是奇楠香?這丹霞峰的長老竟然奢侈到這種程度，在如此空曠的大殿內點燃珍貴的奇楠香嗎?或者是因為那位外丹第一人，神秘的煮石山人的緣故?”

    白云得到龍涎香后，也像秦慕雪請教過一些香道知識，知道奇楠香的價值不亞于龍涎香。這大殿內的香氣固然不如他的極品龍涎香，可也超過一些普通的檀香了。對于煉氣士的修行打坐，養氣安神，有不小的幫助。

    尤其是極品奇楠香，匯集天地陰陽五行之氣，據說是唯一能通三界的香氣，煉氣界認為“三輩子的修行”才有福氣聞一口!

    白云心里沉思，大殿內陸陸續續的有弟子進來，各自找蒲團坐下，不一會兒，幾百個蒲團幾乎就坐滿了。他眼神一掃，發現很多來聽課的，修為都不下于他，至少達到引氣境界，都屬于內門弟子。

    白云的修為已經達到了引氣境界，按理說已經是內門弟子了。只是他才剛到紫陽仙山，外門和內門間的權力責任也分不清楚。

    雖然大殿內濟濟一堂，坐著數百人，但里面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沒有人敢大聲說話，只有一些竊竊私語。

    “張師弟，聽說這次來講課的是煮石山人?”一弟子小聲說道。

    “可不是嘛!煮石山人可是我們紫陽門外丹第一人!”另一個弟子接著道：“他老人家不輕易開課，一開課必定座無虛席。”

    ……

    盞茶功夫后，一個面色紅潤，大耳圓目，寬袍大袖，云靴白襪的老道走到上方紫檀木椅上坐下，他威嚴的目光一掃，瞬間鎖定了下面一群外門弟子。

    “你們連引氣境界都不到，來這聽講暫時也沒有實際的好處。”煮石山人嘆息一聲，“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希望將來不會害了你們。”

    白云疑惑，聽他的課，難道還有害處不成?當下不免起了好奇心，聽的越發仔細了。

    “貧道因外丹黃白之術，被稱為煮石山人。”煮石山人說著，又問道：“可你們是否知道，煉氣士為何要服用五金八石，草木外丹嗎?

    “殺三尸蟲!”一個身穿青衫，氣質儒雅如書生般的弟子道。

    “壯大陽氣!”又一個氣宇軒昂的弟子接著道。

    “嗯，你們是通玄峰的李明晨，丹書峰的趙丹陽吧。你們的修為，倒是可以服用一些外丹了。”煮石山人說著，又接著道：“自古煉氣士服食求神仙，大多反被藥所誤，乃至斷送了性命，你們可知為何?”

    “因為他們服食不得法?”李明晨問道。

    “嗯，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五金八石都是最燥烈的藥，壯大陽氣，刺激**，煉氣士必須清心寡欲，服氣辟谷，飲食男女之欲斷除，才有資格服用。”煮石山人說著，然后又叮囑道：“若修為未到，強行服用，恐有送命之虞!所以普通人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寒食散之禍’猶在眼前，你們不可不慎啊!”

    “長老，不知‘寒食散’這劑神仙方怎么配呀。”底下忽然一個弟子問道。

    “嗯?”煮石山人原本和氣的眼神一凝，冷冷的掃向下面說話的弟子。

    頓時，白云只覺得整個大殿的氣氛都凝固了，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轉頭向問話的那個弟子看去，只見一個形體消瘦，兩眼無神的男子，在煮石山人目光的注視下瑟瑟發抖。

    “李友諒!你修為未到，服用寒食散有害無益。”煮石山人斥責道。

    “是，是，長老。”李友諒似乎有些怕煮石山人。

    白云心底暗暗疑惑，這“寒食散”究竟是什么東西?煮石山人為何發怒了?看周圍人的樣子，好像都知道，就自己不明白?

    當下他也不多想，繼續凝神聽課。

    “五金者，黃金、白銀、赤銅、青鉛、黑鐵也;八石者，朱砂、雄黃、硫黃、雌黃、云母、空青、戎鹽、硝石也;草木者，人參、靈芝、茯苓、黃精、地黃等也。將這些藥物放在爐鼎里煅燒，煉制成丹。”煮石山人繼續解說著，“當然，煉制過程最重要的是火候，最難掌控的也是火候，火大一分則燒焦，火小一分也不成。”

    ……

    煮石山人這一講，就是大半天時間，沒一刻歇息的。白云估計外面都已經黃昏了，他在下面靜靜聽著，對于煉氣士的外丹黃白之術，也算是有了些簡單認識。

    “總之，這五金八石，草木外丹，用的好了是神仙方;用的不對那就是‘斷命散’!”煮石山人繼續說道，“譬如八石中的硫磺，雖然本身有毒，吃下去會死人，但如果對癥下藥，卻可以治療很多疾病;而如果將硫磺混合豬油一起煉制，又可以抵消它的毒性，吃下去會壯大陽氣，但如果你不能戒除飲食，碰上一點動物的血，硫磺的毒性照樣會發作!”

    “所以煉氣士離不開外丹餌藥的幫助，而服食外丹餌藥必須明白醫理藥性!否則就是老壽星服砒霜，嫌命太長了!”煮石山人說著，感嘆了一聲，“世人只道煉氣士逍遙，哪知道煉氣士之難做!還真不如歸家種田呢!好了!今日先說到這里，大家都散了吧。”

    煮石山人說罷，率先起身離去。他寬袍大袖，云靴白襪，一步便出了大殿，眨眼消失在丹霞山頂，空中只留下他惆悵的念誦聲：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

    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

    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

    落日熔金，丹霞峰上一片色彩斑斕，如夢如幻。

    白云和劉良步履輕盈，走在下山的路上。

    “劉師兄，剛才煮石山人說的寒食散究竟是什么東西呀?”白云笑著問道，這個問題他心里憋了很久了。

    “寒食散又稱為五石散，由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煉制而成。本來是煉氣士服食的一劑神仙方，但后來不知怎么的流入民間，普通人服用后會有全身發熱，精神恍惚，飄飄欲仙的感覺。”劉良笑著道。

    “那煮石山人為何會說‘寒食散之禍’，那個叫李友諒的問配方，還遭到他的斥責呢?”白云疑惑不解。

    “因為寒食散久服上癮，還有壯其陽氣的功效。所以很多人控制不住**，長期服用，最后五毒攻心而亡，甚至痛苦的自殺而死。”李良嘆息道，“寒食散流行的那幾百年，神州大地數十萬人因它而死，其中不乏帝王將相，風流名士，甚至還有煉氣士!所以被稱為‘寒食散之禍’。”

    白云不由倒吸口涼氣，沒想到煉氣士的一劑丹方，流落出去會造成如此大的危害!自己還想在八千里云州推廣辟谷丹呢，也不知有沒有什么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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