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夜長夢多,日清和尚當(dāng)機(jī)立斷,拿出自帶的紙筆,迅速寫好了上訴的書狀,讀給不識字的農(nóng)民們聽,之后讓全體聽眾逐一按了手印。
書狀上的文字是仔細(xì)斟酌過的,既表達(dá)了對三好家統(tǒng)治權(quán)的尊重,又透露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姿態(tài)。只要求懲處魚肉百姓的惡德武士并退還非法聚斂的財物,同時承諾日后的正常賦稅徭役絕不推脫。
接著從五六十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里面,選出十名壯年男子,作為壯聲勢的“民意代表”。聲稱要與“反動家庭”決裂的遠(yuǎn)山和葉則是額外列入。
日清和尚盡管是第一次做類似的事情,但他早已熟知先輩們的英雄事跡和成功經(jīng)驗,完全不像是新手。
他毫無疑問地成為本次行動的全權(quán)領(lǐng)導(dǎo)人。
村莊離三好家的主城勝瑞城并不遠(yuǎn),只有一百三十町約14公里,腿腳利落的年輕人一個半時辰即可走到。
農(nóng)戶的婦女們連夜趕工,用廢棄的布匹制造出一面表明身份的旗幟。十名民意代表帶了些干糧盤纏,丑時一過便起身趕路,天剛亮?xí)r即趕到了勝瑞城門口。
支起自家的旗子,一起大喊出:“遠(yuǎn)山村百姓遇到不平之事,懇請阿波守大人三好長治主持公道!”
站崗的衛(wèi)兵們見了這架勢,果然不敢輕忽,趕緊分出人手到城里找領(lǐng)導(dǎo)出面。
片刻之后,一個穿著整齊干凈看著至少是個中級武士模樣的人出現(xiàn)了。
“這幫子刁民,整天閑著沒事干似的”
那個武士罵罵咧咧,神色不善大腹便便地疾走過來,正待發(fā)火,突然抬眼見看到一個淡定自若氣質(zhì)脫俗的僧人,才硬生生換了個嘴臉。
“呵呵,原來是一位大師前來啊鄙人小笠原元政,敢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師承哪一宗哪一派的高僧大德呢?”
日清和尚面無表情地看了對方一眼,毫無波瀾地答道:
“貧僧日清,是一向宗里面一介不足掛齒的新晉門徒,當(dāng)不起大師的稱號。至于恩師嘛常年在石山本愿寺修行,戒名叫做了入,不知閣下可否聽說過?”
“一向宗石山本愿寺了入”那個小笠原元政的宗教知識似乎很是有限,想了半天也不明白,眼珠一轉(zhuǎn),施禮告罪說:“鄙人突然內(nèi)急,大師煩請等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完,這個武士便一溜煙跑回城中。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才又慢悠悠地出來。
這次小笠原元政的變得更加鄭重和謹(jǐn)慎了,看來已經(jīng)知道了“了入”是下間賴廉的法號,也知道了下間賴廉是何許人。
“原來是石山本愿寺來的貴客。⌒視視,請恕無法招待。不知道大師今日來到勝瑞城門口,有何指教呢?”
武士恭恭敬敬地問了話。
“阿彌陀佛”日清和尚雙手合十,閉目念了一句佛偈,緩緩答道:“此次是為了板野郡遠(yuǎn)山村的民眾而來!那村里有個叫做遠(yuǎn)山大五郎的武士作惡,偽傳命令壓榨民財,奉行們又不知為何對此坐視不理,百姓們?nèi)虩o可忍,只有到此上訴了!”
“是這么回事啊”小笠原元政聞言松了一口氣,朝那幾個民意代表身上掃了一眼,沒怎么放在心上,“既然有一向宗的大師出面,這事情我們一定會積極重視,早日辦妥,還百姓們一個清白的,請您暫且回去等消息吧!”
作為一個中級武士,他只擔(dān)心有人無意開罪了石山本愿寺,至于下級武士欺壓泥腿子的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算不得什么大問題。
“很抱歉!遠(yuǎn)山村的村民們受迫害已久,再也無法忍受了!”日清和尚義正辭嚴(yán)地回絕了對方的建議,“還請小笠原殿,您行行好,代為向阿波守大人三好長治轉(zhuǎn)告一下吧!”
“大師您這么說,可就讓我為難了!毙◇以M管態(tài)度很友好,但話語中卻一點也不做出讓步,“主公他他暫時抽不出功夫來處理此事,只能請您先回去了!”
“既然如此貧僧就在門口等到阿波守大人有時間為止吧!”日清和尚意志堅定,擺出毫不妥協(xié)的姿態(tài)。
他身后的十個農(nóng)民,包括遠(yuǎn)山和葉在內(nèi),見了衣飾整潔的中級武士都有點心虛害怕,但見到己方領(lǐng)頭人如此鎮(zhèn)定自如針鋒相對,也都被情緒所感染,覺得城中貴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這是何必呀”小笠原元政無奈地?fù)u搖頭,“天氣這么冷,大師您何必頂著風(fēng)吹雨淋在這犟著呢?鬧得大了,主公回來之后肯定得罵我一頓,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
“回來之后?”日清和尚敏銳捕捉到對方話里的漏洞,連忙追問:“您的意思是,阿波守大人,此時并不在城里嗎?”
“呃”小笠原元政一時語塞,而后懊喪搖頭,破罐子破摔了:“算了,告訴您也無妨,反正已經(jīng)好多人知道了!沒錯,主公是出去鷹狩了,已經(jīng)去了兩天了,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搞得不好還得三五天呢,所以日清大師,您在這等,也是白等!”
“好吧”日清和尚眼中閃過一絲得色,瞬間立即換成無奈的神情,“既然如此,那確實是白來了,我們這就離去!
“甚好甚好!”小笠原元政頓時眉飛色舞,“大師果然通情達(dá)理!多謝多謝!”
說完這話,小笠原元政接著立即跑回了城里,站在城墻上眼巴巴地看著,期盼這群民意代表能按約定撤離。
這時日清和尚轉(zhuǎn)身對著農(nóng)民們鞠了一躬,誠懇道歉:“各位,真不好意思,都是貧僧考慮不周,沒想到阿波守大人根本不在城里,今天我們來上訴不僅毫無結(jié)果還暴露了意圖,唉,真是對不起了!”
“話可不能這么說!”直腸子的熊吉連忙擺手否認(rèn),“日清大師好心好意幫忙,我們感激都來不及呢!千錯萬錯,說穿了都是遠(yuǎn)山大五郎那家伙,還有總之就是遠(yuǎn)山大五郎的過錯!”
“就是就是!”旁邊的人趕緊幫腔。
其實除了遠(yuǎn)山大五郎之外,百姓們也開始對三好長治感到不滿了好不容易來一趟,領(lǐng)主居然在鷹狩,而且沒人知道多久能回?!太不負(fù)責(zé)任了!
“唉,終究還是我的失誤!比涨搴蜕新犃宿r(nóng)民們的話并未寬慰,仍在不斷自責(zé)。長吁短嘆一番之后,他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小袋重物來,雙手遞給熊吉,說:“這里有十兩銀子,是我離開石山的時候,師父給的盤纏。你們把這錢拿回去,讓村里的人均分了吧,好歹能彌補(bǔ)一點損失。據(jù)我所知有幾戶人家是壓箱底的余財都被奪去了,拿著我的這些銀子,至少能買點糧食不至于餓死!”
“這這”熊吉雙手捧著接過來,只覺得這一小袋銀子有千斤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面道:“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不必了。”日清和尚搖了搖頭,雙手合十,微微仰首看著遠(yuǎn)方,沉思道:“今日之事瞞不住人,還要像個辦法,讓你們免遭那遠(yuǎn)山大五郎的迫害”
“這事交給我吧!”遠(yuǎn)山和葉立即站了出來,撫著胸脯,她眼中隱有淚光,看向日清和尚的眼神里滿是敬仰,“我一定不會讓祖父和叔叔繼續(xù)作壞事了!”
“那就拜托和葉小姐了!”日清和尚伏身使了個大禮,而后沒等余者反應(yīng)過來,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擺的泥土,握緊拳頭開口說:“今天事情雖然沒有辦成,但貧僧不會放棄的。實不相瞞,附近的黑谷、上田等好些個村莊,也都出現(xiàn)了惡德武士殘害百姓的事情!現(xiàn)在你們各位就先回鄉(xiāng),貧僧再去發(fā)動更多村民聯(lián)名抗議,就算阿波守大人再怎么沉迷鷹狩,也一定要把他拉回來處理正事!要是實在沒人可以給我們一個公道的話,那就只能自己把公道討回來了!”
“大師!”熊吉聽得熱血沸騰,猛地一拍大腿,“我跟您一塊去!我雖然啥都不會,至少有些力氣,可以幫您干些粗活!”
“你要一起去嗎?”日清和尚反問道,“這可是很危險的!那些惡德武士一旦察覺到我們在干什么,一定會狗急跳墻的!”
“我不怕死!”熊吉用力搖頭,“最近認(rèn)識了您,我才知道,與其窩窩囊囊活一輩子,倒不如舍命做點大事情!”
“那好!”日清欣慰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現(xiàn)在開始咱們就是生死與共了!”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遠(yuǎn)山和葉聽說有風(fēng)險,雙手下意識抓住日清和尚的左臂不放,雙目緊緊凝視,一時眼里再也看不到旁人。
“和葉小姐,萬萬使不得!”日清和尚聽聞此言,臉色馬上變了,然后瞬間想了個最好的理由:“別忘了,您還要回村里,去庇護(hù)那些無辜的鄉(xiāng)親們呢!”
這話確實很有說服力,遠(yuǎn)山和葉神色黯然,不情不愿地松開了雙手。
“放心吧!和葉小姐,事成之后我們再見!
“那您可前往要小心啊,日清大師或者說是服部平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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