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著厚實的胴丸,揮舞沉重的大身槍,廝殺超過兩刻鐘的功夫,親手殺死的敵人恐怕已經(jīng)上了兩位數(shù),自己身上也難免受了些傷,但土屋昌恒年輕氣盛,熱情高漲,士氣正旺,只覺得身上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恨不能一路殺到織田信忠的本陣去,把這個無能的二代目抓到御館大人馬前領(lǐng)賞。
“必須警惕平手汎秀,也不可能輕忽德川家康,但織田信忠不必太過高看。”
這話是他老哥武田家重臣,現(xiàn)任西上野取次,暫領(lǐng)二千五百人之侍大將土屋昌次在參加了高層軍議之后,親口說的。
以土屋昌恒的級別與職務(wù),原本尚未到理解這句話的程度。下級軍官只要奮勇向前就夠了,其實不必要考慮太多。
但聽了這話,他便覺得十分有道理,銘記于心了。
此刻殺得興起,印證了前面的描述,越發(fā)瞧不起面前的尾張兵。心氣膨脹起來,也越發(fā)勇不可當,一人對上三四個敵兵,也不在話下。
剛才迎戰(zhàn)的林通政十分勇猛善戰(zhàn),確屬勁敵,只論槍法怕是還在土屋昌恒之上,然而身量差上二寸有余,腰腹胸背瘦了一小圈,于是膂力和臂長都大受影響,戰(zhàn)二三十合,漸漸力短氣亂。土屋昌恒抓住機會,重擊砸到對方手臂,令其吃痛棄槍,而后握住大槍前柄,欺身走近,找準目標刺入敵將側(cè)腹甲胄連接的薄弱處,猛進猛出,帶出血塊與腸器飛舞潑濺,頃刻致命。
林通政垂死反擊,棄槍拔刀,也在土屋昌恒左臂上,籠手與胴丸都照料不到的地方,割了一道不長不短的口子,還奮起一腳踢到小腿骨上,一直隱隱有些腫痛感覺。
但終究是人頭落地,勝負已分。
戰(zhàn)場的平衡,頓時就被打破。
武田軍士氣如虹,高歌猛進,織田軍神情沮喪,且戰(zhàn)且退。
土屋昌恒身邊一二十郎黨,當然及不上領(lǐng)頭這個,卻也個個身強力壯,武藝不凡,俱都是從甲斐帶出來的山民子弟,素來好勇斗狠悍不畏死慣了自是不提。往日一直窮酸負擔(dān)不了全幅的武裝,不過在駿河攻略中發(fā)了戰(zhàn)爭財之后,就買得起一身價值百多貫的上等甲胄,和大幾十貫的名牌刀槍了。
現(xiàn)在正是猛虎下山,蛟龍入海。
后面足輕和雜兵,最見風(fēng)使舵,見狀也是信心爆棚,膽子粗壯了起來,紛紛提著素槍、野太刀、薙刀之類的武器,勇敢地跟隨軍官發(fā)起沖鋒。
對面佐佐成政和前田利家都是接近三十五歲的人了,縱然在外還保留著“尾張勇士”的稱號,內(nèi)里卻是勁力漸衰,早已做不得豬突猛進的勾當,身先士卒親臨一線,僅僅是無奈之下鼓舞士氣的舉動,實際只是吼得厲害,鬧出來動靜夠大,并不曾真的犯險。
尤其看到,得了森可成親傳的林通政都被擊落于槍下之后,更是沒了硬拼的打算,只與近臣們站在一道,互相簇擁保護著,找武田軍中,那些武器簡陋、甲胄殘缺、沒有背著旗幟和家紋,一看就相對較弱的足輕、農(nóng)兵出氣。
土屋昌恒既然如此厲害,就先讓渴望著功名利祿,認不清自己的愣頭青們先去消耗一下,待時機適當我們再來一錘定音。
佐佐成政和前田利家沒有經(jīng)過任何商量,就達成了默契。
這也不是貪生怕死或者自私,而是基于有利于全軍的角度,所進行的正常考慮。
十多年前的森部合戰(zhàn),佐佐成政討取稻葉又右衛(wèi)門,前田利家擊殺足立六兵衛(wèi),他們當年也是地位低下,知行寒微的愣頭青,手下一兩匹馬,三五個隨從,浴血奮戰(zhàn)挑戰(zhàn)敵方成名將領(lǐng),才殺出大好前程。
都是這么過來的嘛。
問題在于,土屋昌恒那家伙的氣力好像是無窮無盡,源源不絕的,連殺了一二十人也不見絲毫疲倦,反倒是尾張軍這邊,敢于上前接戰(zhàn)的勇士似乎漸漸死得差不多了
“這么下去要全軍崩潰,趕緊撤回去靠著木柵防守也許還能多撐一會兒!”前田利家敏銳感到不妥,朝著身旁老友大喊出聲。
“是啊我殿后,你帶著還能動的人先走!”佐佐成政完全來不及多想,回應(yīng)是脫口而出,不帶任何猶豫。
“你說這話可就看不起我槍之又左了!”前田利家面露憤然,向左側(cè)發(fā)令:“孫十郎帶人先撤,又兵衛(wèi)跟著我堅守!”
“好好,不愧是我認識的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亦生出豪情,同樣吩咐說:“隊伍就交給小兵衛(wèi),平左衛(wèi)門,你部隨我奮戰(zhàn)!”
怒喝之下,兩人抱著必死覺悟,揮槍向武田陣中最顯眼的將領(lǐng)殺去。
前田利家被一個持刀的黑甲武士阻住,他不慌不忙,手中長槍帶開迎面而來的刃口,先抹復(fù)挑,再橫轉(zhuǎn)槍頭壓砸下去,重重甩在對方臉上。
可惜他動這下子,自己也有些氣息不勻,接下來欺身上前慢了少許,刺過去的槍尖比預(yù)計遲一點點,令對方回過神來,揮刀擋下。
佐佐成政卻是直截了當對上了土屋昌恒,他沒有通報姓名的想法,舉槍直取敵胸腹,不料后者閃身一跳,輕盈躲過。
接著土屋昌恒也不啰嗦,大喝一聲,橫掃而來,佐佐成政連忙雙手堪堪格住,頓時只覺一陣風(fēng)波劈到臉上,隨之雙臂一振,虎口作痛,險些握不住槍桿。
今日怕是要折在此處了!
幸好提前安排了松千代丸,現(xiàn)在大名叫做秀成,成了平手家女婿還得到賜字,未來的前途多半無憂。只擔(dān)心倘若甚左那小子不厚道,要挖織田的墻角,我兒子會有何反應(yīng)呢
這微微一走神,忽然就聽到嗖嗖的彈丸破空之聲。
緊接著是熟悉的火藥爆炸巨響。
隨后鼻子聞到濃烈硝煙彌漫的味道。
織田家的人,對鐵炮當然是很熟悉的,然而清州城意外丟失,大批物資落入敵手,最終被武田勝賴這個敗家子一把火焚燒掉,之后尾張軍就沒有足夠的彈藥補給來維持大規(guī)模火器使用了。
加之今日的地形天氣種種,也不適合使用鐵炮攻擊。
所以這究竟是
噼里啪啦連續(xù)一陣響聲,聽上去約在百步之外,少說有三四十支的鐵炮齊射,而且射擊方向
佐佐成政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成了被狙擊的目標,但來不及躲避,只覺背上一痛,中了一彈,不知是穿透了甲片,還是隔著胴丸打的疼。
這一吃痛分心,瞬間門戶大開,差點拿不住武器。
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舉槍警戒。
心想土屋昌恒怎么沒趁機攻上來真是奇怪。
然后再一看
對方兜帽之下,面甲之上,唯一露出眼睛的地方,現(xiàn)在除了雙目又多了一個洞。
是血洞。
無論多么勇猛過人的武士,這個部位中彈的話,斷無生理了。
所以土屋昌恒的身子已經(jīng)僵持不動,然后啪的一聲,后仰倒在地上,激起厚厚一層裹了血肉的塵土。
這就死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意想不到。
佐佐成政此刻反生出后怕,一時脫力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旁前田利家倒是眼尖,棄了與自己交戰(zhàn)的那人,不顧被砍了一刀,猛撲過來搶奪尸身,隨即大喊:“土屋昌恒已被討取!”
聲音回響在山丘與小溪之間,一時附近敵我雙方士兵,俱都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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