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秀元一介粗人,哪里懂什么刑訊偵緝的手段,僅僅是順藤摸瓜地逐漸找人問詢罷了。然而他所要對付的人也不是什么狡兔三窟的竊國大盜,亦只不過是見錢眼開的裙帶貴戚而已,就這么簡單的追查了一兩天,該知道的就都差不多知道了。
至少表面上如此。
讓人欣慰的是,其中并未涉及到平手刑部大人的任何親屬。然而,“劇情”中卻出現(xiàn)多位重臣的名字,都是輕易得罪不起的。
這把鈴木秀元嚇得不輕,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左思右想之后,干脆說自己耐不住天寒地凍,害了重病,閉門不見客,打算不了了之。
他身邊的加藤虎之助倒是頗有初生牛犢之氣,認為此時“前進一步或許有騰達的機會,后退示弱反而更可能獲罪”。表面上,裝作茫然混沌束手無策,實則不動聲色地準備好了書面材料,找準了機會突然行動,直接遞到平手義光面前呈閱。
話說平手義光,現(xiàn)在正是勵精圖治體力充沛的階段,毫不猶豫地接過那寫了十幾頁的狀紙,而后既怒且驚,下定決心要整治。
加藤虎之助歡呼雀躍,自以為能從此靠上大樹,同二代目結下并肩作戰(zhàn)的緣法,卻被冷靜地告知接下來不要聲張,耐心等候即可。
只得忐忑不安心懷遺憾地回去了。
數(shù)日后時至新春,平手義光大宴賓客,請了朝廷、幕府與遠近寺社商賈的要人一道聚集,共慶佳節(jié)。隨后又極力邀約幾位重臣攜著親友到宅邸深處交流感情。
私宴之上,酒過三巡,侍立一旁伺候的某個小姓,忽然哭泣下拜說有冤情要“主持公道”,想要少主幫忙“救救我舅伯這個無辜之人”。
平手義光神色不悅,問是何事。
眾目睽睽之下,那小姓聲稱要檢舉鈴木秀元這位調(diào)查軍務的“欽差”,說他憑著特殊身份,到處無事生非,胡亂抓人,還從中勒索取利,欺男霸女,簡直人神共憤,現(xiàn)在雖然遭到報應生了重病,依然毫不思悔改。
話說得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幾位重臣的家眷當即忍不住竊竊私語,暗地表示同情。
倒是河田長親、本多正信、小西行長三人皆不敢輕易發(fā)言。
河田長親皺眉神色嚴峻,本多正信低頭若有所思,小西行長臉上則是躍躍欲試。
思索片刻之后,平手義光詢問有無此事。表現(xiàn)得仿佛一無所知一樣。
河田長親理直氣壯地推言不知:“鄙人今日忙于與朝廷、幕府、各地大名、僧侶會面,再無閑暇關注旁余的事情。”
小西行長義正辭嚴地說:“只知實有鈴木秀元此人,從岸和田城至此辦什么公務,具體做了什么卻不得而知。”
本多正信則是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我似乎見到此人近來在京都四處抓人問詢,至于究竟是否濫用權職可就不敢”
話沒說完,平手義光不知緣何勃然大怒,拍案命令說:“豈有人敢如此無禮?不管身患什么惡疾,也要馬上拉出來對質!”
當即派了人前去“邀請”。
須臾鈴木秀元帶到,渾身上下卻是全無半點病態(tài)。
見之平手義光越發(fā)惱火,怒斥道:“如何敢裝病敷衍公事?若不能給個讓我滿意的答復,當即斬首!”
鈴木秀元一路被強行拖過來,早已兩股戰(zhàn)戰(zhàn),汗流浹背,此刻一驚嚇,更是涕淚交加,屁滾尿流,連連磕頭哭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不是有意裝病耽誤敷衍,實在是調(diào)查軍務之時,發(fā)現(xiàn)了許多了不得的事情,迫不得已想出這個避禍的歪點子”
聞言平手義光更氣憤了,破口大罵,命從實招來。
鈴木秀元畏縮惶恐,作囁嚅不敢言狀。
接著平手義光按劍而起,以手壓柄,殺氣騰騰。
鈴木秀元進退維谷,萬般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交待說:“有個以質量為由頭,吞沒商家尾款的奉行,據(jù)說是虎哉宗乙大師介紹來的師弟后面又有自稱河田長親大人族叔的不明人物,招搖撞騙自稱手段通天,可是只收錢不辦事還牽扯到山城國地頭強迫村民補交賦稅,傳言身后支持的人是”
說到這在場的部分人神色開始不太對勁。
“豈有此理!這顯然都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顯然是有敵方的忍者亂波在造謠生事,血口噴人!”平手義光面色鐵青,拍案打斷,青筋直冒,大喝道:“外面居然有人如此污蔑中傷我家的重臣?一定要好好查清楚,找出元兇,嚴懲不貸!”
河田長親立即下拜道:“屬下言行不慎,以至于家門蒙羞,懇請姑且蟄居回避,待水落石出后再做處置。”
平手義光訝然道:“豈可因謠言而連累老臣?”
連忙伸手去扶。
只是河田長親長跪不起,執(zhí)意回避,平手義光只得應允了。
接著本多正信也慢悠悠地出列,從容道:“方才這位鈴木殿所言,大概并非全然虛言。實不相瞞,舍弟本多正重,自因傷退隱之后無甚公務在身,便時常與商賈、僧侶、國人之類混在一起,出手也比往日闊綽許多先前鄙人只是起疑而沒有多想,如今看來,或許是利用身份,做了什么不軌之事啊!”
這一主動出首,大出意料,平手義光愣了一愣,苦笑道:“看來您也要自請賦閑回避啊!”接著目光一轉,朝著小西行長欠身道:“那么調(diào)查此事的任務,姑且交給您,如何呢?”
小西行長心里早有準備,聞言面色頓時潮紅一片,慨然出列道:“屬下定會妥善處理此事!絕不至于任憑外人隨意誣陷中傷我們平手家的重臣!然而若是果真有一二害群之馬肆意妄為,又該當如何,這可就”
說到最后一句,他深深低下頭去,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如果是那樣的話,當然應該稟報父上大人,請他老人家定奪。”平手義光毫不猶豫作答,接著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小西大人千萬不要有什么顧慮。你看這樣如何,我身邊有個侍者,喚作井伊虎松,才將將元服未久,卻十分睿智勇敢,就讓他同您一道徹查此事吧,萬一有什么后果,便說都是我指示的即可。”
“”小西行長聞言一滯,不敢多想,果斷表示:“一切都聽少主吩咐。”
平手義光下意識學著父親的姿態(tài),捋了捋幾乎不存在胡須的下巴,煞有介事點了點頭,又道:“另外鈴木秀元畢竟事關重大,還不知所言真假,也姑且先安心休息一段時間吧。你身邊可有什么前后都經(jīng)歷過的機靈人,能出來協(xié)助小西大人的?”
“啊?”鈴木秀元被嚇得不輕還沒恢復過來,一時不懂話中意思,好半天才聽明白,連忙說道:“有個尾張少年加藤虎之助與屬下一道!方才所言,這位少年皆可作為見證!此人比我口舌好得多,或許能說明白”
“好了”平手義光不讓他廢話,大手一揮:“就讓這個加藤虎之助也參與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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