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經過了一番考察之后,對沼田佑光下達了“接觸琵琶湖水上勢力”的命令,接著就帶著其余屬下調頭向南,浩浩蕩蕩地開進京都。
部分友人和同僚提出了疑問,好奇汎秀為什么是從北邊進來的。對此汎秀只含混地答了一句“商路上的考量”,沒具體解釋,因為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
對此大家也沒覺得奇怪,雖然理論上商賈與貧農一樣屬于平民,不可與武士同日而語,但商人手里的銀錢卻不會比武士手里的銀錢低賤。稍微有點腦子的大名都會重視貿易,信長則是其中最突出的一個。平手汎秀作為織田家的柱石之臣,熱心于考察商路,那實在是太正常了。
不料正是這“商業”的話題,卻吸引來一個貴客。
按理說,盡管平手汎秀的勢力與財富勝過了京都九成九的“大人物”,但依他的官位階級,是見不著將軍本人和上等朝臣的。比如已經在織田家支持下升任正二位權大納言的山科言繼,雖然他與汎秀之父頗有交情,但現在人家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太政官了,若未收到信長委托,是不方便私自拜訪的。
所以能與他有來往的,最多只能是幕府家臣,抑或中層的公卿。其中最稱得上“貴客”的熟人,唯有幕府政所執事,伊勢貞興。
雙方在半年內有過多次合作,做人本來就不怎么委婉的伊勢貞興現在是越發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他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監物大人最近在商貿上頗有所得,有個不情之請,只能厚顏請您擔待了!”
汎秀被這直白的態度驚到了片刻,而后無奈苦笑著搖搖頭,問到:“您先說清楚是什么事情吧,太大的忙我也是幫不了的。”
“絕非什么天大的事。”伊勢貞興拍著胸脯打了個包票,而后稍許汗顏地放低聲音說,“其實也不過是錢的事情……”
汎秀聞言奇道:“幕府的預料地不是漸漸恢復了嗎?難道還有運營的問題?”
在織田家的幫助下,現在足利能直接控制的土地大約是山城國十幾萬石,今年也沒歉收,只要不窮兵黷武或大肆揮霍,養活家臣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而足利義昭也實在不像是窮兵黷武或者大肆揮霍的人。
伊勢貞興臉上愧色更盛,微微彎腰,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幕府本身的運作,倒是沒什么問題,還略有一丁點結余。但是眼下不是要推動改元之事嘛……”
話說到這里,汎秀才恍然大悟。
所謂“元號”即是皇帝年號的意思。一般來說,只在新皇登基時更換,這在天朝稱為“建元”,而扶桑則稱之“代始改元”。偶爾在皇位沒發生變動的情況下,因為其他原因而更換,就叫做“改元”。
今年這次改元,是因為足利義昭覺得幕府中興有望,一定要突出一個新氣象,方才強烈向朝廷提議的。
天皇和公卿們失去了權柄之后,是沒什么節操的,做事都是看實際利弊出發。對此的回復自然是:改元可以,拿錢來!
平手汎秀雖然沒親身經歷,但也能想到當時的情形。可以想象,百廢待興,才剛恢復了一年收入的室町幕府,囊中一定是很窘迫的了,未必能拿出讓朝廷滿意的數目來。
不過理解歸理解,汎秀可不愿出這筆費用。錢是小事,但越過織田信長直接跟幕府扯上這種關系,就是大事了。
私下接觸伊勢貞興是沒問題的,就算信長知道也只會鼓勵。但明面給幕府出錢,那就有點不給信長面子了,絕對不能做。
于是他答道:“若是公方大人向鄙上彈正大人求助,想必彈正大人一定愿意代為支出這筆進獻的。”
這話說得是真心實意。信長那家伙有錢得很,花點金銀來換取政治利益,是毫不心疼的。
但伊勢貞興聽到這話,臉上更加窘迫了,腰也彎得更厲害了,訕笑著低聲道:“可是公方大人的指示是,幕府一定要獨力籌措到經費。”
獨力籌措?這對于志在復興的足利義昭來說倒也不稀奇,拿人手軟的道理還是大家都懂的。只是……
“既然是‘獨力籌措’,那在下又幫得上什么忙呢?”汎秀攤手做無奈狀。
“咳咳……”也許是物極必反,說完上句話后,伊勢貞興身上的窘迫神情漸漸消散了,他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正色道:“所謂主憂臣辱,既然公方大人有此等指示,我們幕府的眾多武士日夜苦思冥想,終于得出一個辦法。不過這個辦法,還需要您加以幫助。”
聽到這里,汎秀倒開始疑惑了,不禁問:“在下能做得了什么?”
“競——拍——會——”伊勢貞興一字一頓地吐了這三個音。
“競拍會?是指……”
“大家經過商討之后,認為短期籌足資金實在太難,只能典當一些將軍御所的用品,來度過眼前難關。但是這御所用品嘛,又沒什么好渠道去銷售,所以我就想到了您在和泉辦的競拍會……”
話已至此,平手汎秀算是明白了。
說到底就是足利義昭這個窮鬼,沒錢又想擺譜,就只能打起祖產的主意。將軍御所多年積累,雖然也歷經損毀,但肯定是還有不少值錢的畫作、茶器、雕塑之類的。然而這類奢侈品向來缺乏迅速變現的手段,能想到的唯一渠道就是平手汎秀在和泉國弄的那個“五日會”。
只是汎秀還有些好奇:“在下這個‘五日會’,可是要說明貨品詳細來歷的。否則豪商們也無法放心買下。”
“這個勿用擔心,我已經想好了說辭。”伊勢貞興煞有介事地說,“就說是三好逆賊在襲擊前任公方時竊走,然后被畿內諸將士奪回的戰利品。”
對此只能默默點點頭。
為了花錢擺譜,去編造理由變賣家當,這究竟算是賺到了面子,還是跌了面子?
汎秀一時也不去細想,而是問了一個細節問題:
“不知這筆進獻給朝廷的經費,究竟還有多少缺額?”
伊勢貞興聞言臉抽了一下,但終是再沒露出愧色,而是正氣凌然地舉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
汎秀見之大驚:“一萬貫!?這未免也太……”
“不是不是……”伊勢貞興趕緊搖了搖手,“是一千貫。改元的儀式和文書費用三百五十貫已經備齊,但朝廷說宮殿需要整修,才額外又提了一千貫的數目。幕府湊出價值千貫的物品是不難的,只是我聽說您的競拍會需要對藝術品做詳細的真偽辨認,耗時長短不定,這方面能不能請您……”
那么總計就是一千三百五十貫。這倒還靠譜。
相比起織田這種買個從五位下就要花費四千貫的鄉下人,公卿們對武家中的高門還是有一定好感的,給出的算是折扣價了。
只是想不到,這一千貫的數字,居然把堂堂室町幕府為難住了,不得不靠典賣來湊錢。
汎秀暗中唏噓了一下,而后點了點頭,慢條斯理地說:“幕府有難,在下力所能及之處,自應當盡力協助的。只要幕府的那些商品送到,我一定讓人優先處理。”
伊勢貞興長呼一口氣,腰身松懈,雙肩頓時垮下來,微微躬身做禮,還同時說到:“真是感激不盡。您之前提到的‘鐵炮競賽’之事,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辦好,讓您滿意。唉,老是要讓您出力,我能做的卻實在太少。”
“不敢當。”汎秀友善地微笑了一下,“但若您有心的話,其實在下還有另一件事情,可能需要您的幫助。”
“只要是我能做的,就請您盡管直言!”
“此事說來話長,是與近江淺井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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