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宣案，上卿——藤原權(quán)中納言，元龜元年十月初二日，宣旨：尾州武人平手汎秀者，宜任從五位下，中務(wù)少丞。內(nèi)藏頭藤原言經(jīng)奉。”

    任官的詔書已經(jīng)安全地存放在岸和田城里了，前來宣旨的使臣也早就恭送了回去。但本丸中，平手汎秀的妻妾子女們都還沉浸在喜不自勝的情緒里面，城里的武士們同樣是高興得忘乎所以，得意洋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愉快的氣氛。

    “中務(wù)少丞”即是指的在“中務(wù)省”擔任“少丞”的官職。中務(wù)省乃是八省之一，掌握各項政令的制定和傳達，是一個比較顯要的部門，而少丞則是負責起草文件，管理書狀的事務(wù)官。其上還有“大丞”，“少輔”，“大輔”以及部門一把手，慣例由皇族擔任的“中務(wù)卿”；其下則是“大錄”，“少錄”以及“內(nèi)記”，“監(jiān)物”，“主鈴”，“典鑰”等。

    當然，朝廷機構(gòu)早已經(jīng)沒什么實權(quán)了，官職授予給武士，只具有象征意義，并不是真的要你到京都去上班。更重要的還是“從五位下”這個名頭。

    律令制的位階共分三十個等級，由最高的“正一位”，到最低的“少初位下”。其中“從五位下”排在第一十四名，是一個屬于上半?yún)^(qū)的位階。一般來說，到了這個檔次，就可以說是一只腳踏入了大人物的行列，廟堂里掛了名的權(quán)貴。如果是幾百年前，五位以上的敘任是需要一套繁復(fù)儀式的。不過時勢變幻，朝廷日漸衰微，名分貶值，只要禮金到位，排場也就不那么嚴格了。

    接下來，征夷大將軍掌握權(quán)力，武家想要弄個官身，必須通過幕府來申請，嚴禁“越級上訪”。（源義經(jīng)就是死在這上面）然則經(jīng)過一段時日之后，幕府也不幸和朝廷一樣日漸衰微了，來到戰(zhàn)國時期，各地大名都是自行“進京跑官”了。

    一般沒什么特色的大名，達到一定實力之后，送點錢上去，買回來的就是“從五位上”或者“從五位下”的等級了。禮金送的特別豐厚，或者是有公家方面的人脈，才有希望拿到“正五位上”、“正五位下”的級別。

    再往上，非公家出身，能拿到四品以上官位者，是寥寥無幾的，要么像毛利元就，連續(xù)不斷地往京都送銀子，一次幾千貫；要么像武田信玄，娶了前任太政大臣的孫女，有著強力的裙帶關(guān)系；要么像六角定賴，領(lǐng)地就在京都周圍，積極參與歷次勤王活動，抑或干脆如三好長慶、織田信長那樣揮師上洛自己掌權(quán)……

    之前受領(lǐng)的“監(jiān)物”官名，雖然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公認，但終究是織田家的私相授予。如今可是得到官方背書的正式官職了，這是天壤之別。

    取得了這個名號之后，平手汎秀的身份，就與那種不太有身份的“鄉(xiāng)下大名”們等同，倘若有緣在外交場合遇上北條氏康，或者島津義久之流，便可堂而皇之的平起平坐。

    目前還不能說他的名字與北條、島津有著同樣的分量。以軍力論，平手家還不足稱道，就算把剛打下來的淡路和西贊岐加上，所領(lǐng)也只有二十余萬石，動員力也不會超過一萬二千。

    不過若算上商業(yè)收入上的優(yōu)勢，亦足以稱得上是影響瀨戶內(nèi)海地區(qū)的局部豪強了，有了響亮的官位之后，與天下群英們的差距，也在可企及的范圍內(nèi)。

    如果平手汎秀以現(xiàn)在的勢力獨立出去的話，也立即會被視作值得一提的戰(zhàn)國大名，而非弱小的國人眾了。當然他根本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

    另外，名份上的優(yōu)勢也會有助于對新征服領(lǐng)地的管理，以及對潛在敵人的繼續(xù)攻略。關(guān)西的民風普遍要閉塞和傳統(tǒng)一些，對朝廷官員的敬畏也比關(guān)東要更深一籌。

    作為一個知行約千石的武士之后——而且是沒有繼承權(quán)的次子，未至而立之年，能有這樣的成就，似乎是足以自傲一下了。

    如此殊榮，自然是讓相關(guān)人等都覺得與有幸焉，整座岸和田城都是一片喜慶，包括只有三歲的平手夜叉丸，這傻兒子什么都搞不明白，只知道今天可以無限量吃到珍貴的果子，于是也跟著用稚嫩的小手跟哥哥姐姐們一起表示歡呼。

    唯一一個例外的，卻是平手汎秀本人。

    他對前來賀喜的近臣們勉力應(yīng)付了一番，就早早地就回到了本丸里，向側(cè)近眾的木下秀長、小西行長、堀尾吉晴等人吩咐到：“爾等守在二之丸，若沒什么貴客來訪，便不要輕易通報，就說我偶感風邪，身體欠安吧！”

    接著便關(guān)上了本丸入口，閉門謝客，旬日不出。

    這段時間里，平手汎秀總是日上三竿才懶洋洋地起床，白天便關(guān)注孩子們的成長情況，享受到久違的天倫之樂；用過晚膳之后則是與妻妾一道嬉樂玩耍，偎紅倚綠，夜夜笙歌。一時心曠神怡，極樂無邊。

    連續(xù)十幾日功夫，大部分想要求見的人都被擋在門外，只有少數(shù)親信近臣能偶爾見上一面，處理一些無法拖延的要務(wù)。

    如此過了旬月，直到十月十五的晚上，平手家的正室夫人阿犬終于站了出來，屏退侍女和妾室們，鄭重地向汎秀下拜，勸諫到：“夫君大人！您從淡路、贊岐得勝歸來，已經(jīng)超過一個月了，但立功將士的恩賞，卻仍然沒有做任何安排，眾人想必都等得心急了吧！然而您卻在城里飲酒作樂，歌舞升平，妾身雖然愚笨孤陋，也知道這不是智者的作為。所以，請您回到議事廳去，以正事為重吧！”

    面對神情嚴肅，煞有介事的妻子，平手汎秀幽幽嘆了一聲，苦笑道：“既然連你都看不下去了，大概事情已經(jīng)沒法再這么拖延吧！不過好歹拖了近二十天，總能夠起到一點作用吧……”

    接著他用簡單的話語向阿犬解釋道，自己并非是貪戀**荒廢公務(wù)，而是為了保持低調(diào)，避開政治旋渦。話說這種事情，本來也沒必要連正室妻子都不說的。

    ……

    話說，信長之所以讓平手汎秀和柴田勝家獲得官位，一方面是施予恩賞，另一方面則是借助這個機會向外界展示，他能夠繞過幕府，直接向朝廷為織田家臣討要官位。花了這么大力氣，搞定了數(shù)十家公卿高門，就是為了抗衡足利義昭的名分，以免部下產(chǎn)生動搖。

    而這個目的，自然就會與幕府方產(chǎn)生沖突了，也會讓一些觀念比較“傳統(tǒng)”的武士感到惶恐。得到官位的人，就變成了沖突的焦點。

    另一方面，平手汎秀這一路順風順水，仕途走得太快，也在織田家內(nèi)部引起了不小的嫉恨者。這其中顯然包括了佐久間信盛這樣的重臣，或許也包括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側(cè)近眾。信長擁有規(guī)模非常大的側(cè)近眾，不可能全部處好關(guān)系的。

    各方面的矛盾集合在一起，就在淡路國的問題上爆發(fā)了。

    五六萬石的領(lǐng)地，算不上多豐腴，但地理位置卻是十分重要的，卡在瀨戶內(nèi)海，是海運的樞紐點。既然打下來這個島，自然要派人管理，就算不找個守護出來，也至少要弄個守護代先湊合。這個人事權(quán)理論歸屬幕府，實際卻要看織田信長的臉色。

    淡路守護以前屬于細川家的一個分支，現(xiàn)在這個分支已經(jīng)絕嗣了。安宅信康本來擁有足夠的出身條件去做守護代，但他在倒戈中的表現(xiàn)太差，只叫得動三分之一的淡路豪族，能力無法讓人信服。

    按照織田的意思，毫無疑問，是要派一個精明強干織田家臣去駐守的，順便也算是給平手的新與力。而義昭卻也派人傳出風聲，要找一個家門高貴的幕臣去接任。

    于是分歧就這么產(chǎn)生了。

    事實上，平手汎秀在和泉國的一番經(jīng)營成果，再加上征討三好家的戰(zhàn)績，已經(jīng)在瀨戶內(nèi)海附近建立了相當強的威望。畢竟土地是他親自帶兵一拳一腳打下來的，將來無論誰來當守護或者是守護代，都必須仰仗汎秀的聲勢才站得住腳。

    但就算是個虛名，兩位大人物也是要爭一番的。

    信長一反常態(tài)，沒有欽定淡路國的代官人選，反而放手讓平手汎秀去向幕府推薦。這就等于汎秀要求表明與織田家毫無分歧的態(tài)度。

    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實用主義考慮，讓汎秀自己推薦，就免得今后和泉與淡路的代官產(chǎn)生齟齬，干擾戰(zhàn)局。

    義昭卻也趁此機會，派了平手汎秀的老朋友，幕府政所執(zhí)事伊勢貞興登場，擺出一副弱勢的樣子，企圖走感情路線。

    當然人家也不完全只會感情路線，說的話也是道理十足的：“倘若織田家有哪位武士確實戰(zhàn)功顯赫，授予國代也是無妨。但若并無功臣，欽點恐遭人非議。”

    最終堂堂智將平手汎秀也想不出辦法，只能使出拖字訣來。

    但拖也不可能長久拖下去啊，淡路守將不定，后續(xù)的封賞都無法詳細安排，家臣們肯定是等不及的。

    再說，整天不干正事在城里喝酒，連老婆都看不下去了……

    阿犬聽完了詳細的描述之后，神色凄然，眼眶含淚，低聲怯怯問到：“夫君大人，您是在織田和足利之間猶豫不決嗎？”

    這個話可是很嚴重的。畢竟她作為織田家的女兒，嫁過來就是為了保證平手汎秀的忠誠。阿犬始終是個柔弱溫順的小婦人，面對異狀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當場似乎就要哭出來。

    “倘若織田和足利終究有一戰(zhàn)，我不論是出于理智還是感情，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織田這邊。”平手汎秀字正腔圓地表明了態(tài)度，接著才解釋道，“我所擔心的是，現(xiàn)在并沒有到可以丟開幕府的時間，如果貿(mào)然與之交惡，恐怕會有隱患在。”

    “是這樣啊……請恕妾身多心了。”阿犬立即擦干了淚水，顯出一副笑顏。汎秀只要一開口，不管說的是什么，她就百分之百的相信，百分之百的支持。這是她作為武家之妻，幫助丈夫的方式。

    汎秀皺著眉頭，沉默地點點頭。

    話說出來以后，心里舒服了一些，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

    怎么樣才能提出一個令織田和足利都滿意的淡路守護，抑或是守護代的人選呢？

    過了一會兒，阿犬又壯著膽子說道：“請恕妾身無知，若是為此煩惱的話，您不如干脆自薦為淡路守護如何呢？”

    “自薦？”平手汎秀啞然失笑，“不可不可，我已經(jīng)身居和泉代官了。如果驟然占有了兩國的名分，未免太過惹眼。”

    “……但是，您可以先辭去和泉守護代一職呀？”阿犬眨著眼睛建議道。

    這話讓汎秀眼前一亮。

    “……確實啊，還可以這么操作呢……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您這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嘛……”阿犬微笑著，溫順地被汎秀攬入懷抱里。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