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輝煌歷7年6月18日入室搶劫案件的審理，現在正式開庭。”

    隨著頭戴假發套的審判官敲下木槌，封閉的階梯大廳里的嘈雜聲漸漸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了絕對的安靜。

    紅楓鎮的審判大廳比特里底斯的小了兩個檔次，但不失莊嚴肅穆的氣氛。而由于是不常出現的刑事案件，因此在紅楓鎮的官方發出了公告后，今天前來旁聽的鎮民還真不少，一百多座位的大廳被擠得滿滿當當。

    而作為直接被害者的蘇文，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瞇起雙眼打量著審判大廳的入口，似乎對于即將出現的事物十分期待。

    “坑爹系統，你仍然認為我這么做是在浪費點數嗎？”

    在等待的過程中，他面色不變地默默問道。

    “是的，根據以往的經驗，貨幣價值與點數成本比值低于5:1的商品宿主從未兌換過，因此可以判斷，用1500點數兌換暗殺工具的一次性使用權，產出金幣與等值其他收益品為0，對你而言毫無價值。”

    “你說得到也沒錯，如果是以前的我，哪怕只是幾天之前，也不會下定決心做出這么浪費的事情。”

    蘇文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很爽快地承認了系統的說法。

    進行入室搶劫的罪犯一共有五個，帶著手鐐的他們被嚴肅的執法者倒扣手臂陸續押送進場，然后在被告席排成排坐下。

    蘇文打量著這五名身穿囚服的罪犯，他們中全都是男性，有三個人類，以及兩個皮膚黑綠的半獸人。這群人看起來不像是本地的居民，而更像是作為流動人口的傭兵，其中最為起眼的是一名留著和絡腮胡子的光頭壯漢，他的個子十分高大，甚至比旁邊的兩個半獸人還要高出不少。

    在被告席前準備坐下時，這名高大的光頭大漢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審判大廳里的旁聽者，一雙棱角分明的兇惡眼神讓不少人發出了低低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開工了。”

    蘇文輕聲自語道。

    在和這名光頭大漢短暫的目光交匯時，蘇文似乎感受到了對方眼神中毫不掩飾宣泄出的惡意，但他只是繼續饒有興致地在這五名被告人的身上掃視，并沒有刻意將注意力放到這名大漢的身上。

    而與此同時，在蘇文身前的原木桌上，一只螞蟻大小的黑點正緩慢移動，很快就消失在了木桌的盡頭。

    大廳的高臺上，審判官開始宣讀資料。

    “被告人杰弗瑞·羅賽帝，年齡4歲，祖籍多倫帝國雷克頓行省，人類，職業傭兵，以上資料是否正確，一號被告者？”

    “是。”

    一名低矮壯實的短發男人深深低著頭，發出沉悶的回答。

    “被告人克里斯多夫·杜倫，年齡8歲，祖籍……”

    安靜的審判大廳里只回蕩著審判官洪亮的聲音，而蘇文則有意無意地掃視著高臺上一個不太起眼的區域。那里坐著兩名中階魔法師級別的執法官，他們用平靜的目光觀察著被告席上的五名罪犯，隨時提防著突發狀況的出現。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地面上那只正在緩慢爬行的螞蟻。

    蘇文松了口氣：“看來我沒選錯。”

    在得知了輝煌大陸與自己原本的世界有著本質不同后，雖然兩個世界的大多數地方都是相似的，但蘇文卻知道有些東西未必就能適用。因此經過了慎重的考慮，他放棄了有可能暴露自身的光學暗殺器械，也放棄了類似于神經毒素之類無法確定是否有效的方式，最終選用了最為直接粗暴的物理暗殺。

    “定向納米布雷機器人。”

    這是那只黑色“螞蟻”的名字。

    事實上，如果光從外表上看，它確實和真正的螞蟻沒有任何不同，或者說就是一只進行過高度改造的螞蟻，只不過它的肚子里裝填了五顆微型定向塑膠地雷，可以隨時隨地在經過的路徑下安置它們，并且根據遙控者的意愿引爆。

    對于這種專門為了暗殺而生的機器人，蘇文覺得自己似乎曾用過幾次，而且印象中效果不錯，所以他才會在眾多物理損傷武器中選擇了它。雖然因為體積的原因，即便采用接近于聚變反應威力的納米炸彈，地雷的實際威力仍然很小，甚至放在手指上爆炸都難以造成什么嚴重傷害，但如果安置在正確的地方，比如緊貼著心臟的衣服上，那么在激發的時候，致死率就幾乎為百分之百。

    這多虧了定向地雷的兩段爆炸機制：第一段爆炸由操縱者決定，會將地雷的內膽以足以穿透人類身體的速度定向彈射出去。雖說這么小的內膽就算穿透心臟也未必能造成死亡，但第二段爆炸是由溫度和濕度控制的，在人體內環境的影響下，打開了保險的內膽會在百分之一秒內進行爆破，將作為內膽外殼的60塊層疊硬化塑膠呈放射狀炸裂開來，高速旋轉產生的空腔效應會令它們由內而外地進行隱蔽而高效的殺傷。爆炸后的硬化塑膠碎片會因為慣性而從前胸透體而出，并且在內臟中留下千瘡百孔的微小軌跡，如同一朵蓮蓬的形狀，但它們本身的直徑不比頭發絲大多少，不借助放大鏡根本沒人能夠觀察到。

    蘇文這次昂貴的暗殺，不單只是為了進行復仇，更重要的還是為了一次嘗試，他要確定這件武器是否能在有效殺傷的同時，還無法被那些魔法使執法官們發現。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啪！”

    就在這時，醒目的木槌聲響起，審判官洪亮的聲音中帶有嚴厲：“被告者二號，請在回答的時候抬起頭來，對于現場截獲的贓物與被害方家中的損壞，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你，是否承認負有直接責任？”

    被喊到的半獸人正盯著自己麻褲上的一只黑色螞蟻看得出神，但它很快就被木槌聲嚇了一跳。

    它連忙把那只螞蟻拍了下去，然后唯唯諾諾地望著對自己怒目直視的法官，支吾著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是在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奇怪音節。

    實際上，蘇文早已看出，這群被告者全部都是老油條，他們似乎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人贓俱獲的前提下從審判中獲得優勢，因此甚至連為自己辯護都懶得去做，在被問到問題的時候不是胡言亂語就是敷衍了事。如果這里不是審判大廳而是舞臺的話，旁聽的鎮民們估計都已經開始大喝倒彩了。

    “坑爹系統，你覺得他們能坐牢坐多久？”蘇文發現了身后觀眾們對于這場毫無沖突感的審判有所不滿，忽然對系統問道。

    “不知道，或許和你一樣久。”

    “不錯的答案，只是偷了些東西，甚至連“搶”都算不上，而且沒偷到貴族頭上，的確不算什么重罪。多倫帝國的刑法對此定罪大概是六個月到三年的關押，但只需要繳納了足量的保證金，真正判決的時候就會從監禁變成流放假釋……嗯，像流水一樣送到別的地方，然后放掉。”

    “或許他們沒有足夠的金幣。”

    “我反而覺得他們不但有金幣，而且說不定還挺有來頭。瞧瞧他們的態度吧，如果不是對自己的未來毫不擔心，誰會跟拿捏著自己命運的審判官擺臉色？關于這場審判，或許其實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你似乎對保證金制度很不滿，但半年來你一直在使用它。”

    “我可是個好人，當然不能被關在監獄里，可他們不同，他們是壞蛋，你覺得他們會乖乖改邪歸正？”

    系統沉默了很久。

    “好人可不會輕易奪走其他人的性命。”

    “哦，這并不沖突，我只有面對好人的時候才是好人。”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文正盯著第三個人類被告者的后背，在他那身囚服上，不久前那只肉眼難辨黑色螞蟻在緩緩向上爬去。

    “被告人四號，你們被指控為入室搶劫罪，對此你有什么要為自己辯護的嗎？”

    那名高大的光頭男子咧著嘴笑了起來：“審判官大人，我認為這個指控不太恰當，應該用入室盜竊罪來形容更好些。因為我們在翻箱倒柜的時候，可沒有一個紅楓鎮的公民在旁邊盯著我們看。”

    旁邊的四人立即附和起哄起來，令高臺上的審判官不得不猛敲木槌。

    “肅靜！你們搶劫并帶走了一名半精靈，經過調查，此人是特里底斯城的公民，因此我有理由認定這是一起故意搶劫案件。”

    審判官的這句話倒是讓蘇文有些驚訝，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在側廳就坐的里拉德總督身上，這名嚴肅的中年治安管理者正靜靜看著這場有些向鬧劇發展的審判，并沒有注意到蘇文望向他的目光。

    蘇文仍然記得，昨晚里拉德總督雖然回答了他異族奴隸無法受到多倫帝國法律保護，但還是仿佛例行公事般地詳細記錄了莉蒂西婭的戶口詳細信息。蘇文本來就沒有再對審判抱任何希望，因此也對于這種做法并沒有怎么在意，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卻被作為審判依據拿了出來。

    看來他倒也做過些努力，至少沒有讓這起案件被荒唐地定性為盜竊案。

    但是，聽到了審判官的話后，光頭大胡子男人反而興奮了起來：“那只半精靈小妞？哦，我開始后悔為什么沒當時就把她給干了，這樣老子以后逢人就能吹噓，老子上過一只身為人類公民的半精靈！”

    “肅靜！”

    審判官顯然被如此無禮的話氣得不輕。

    “你看，對這種無藥可救的家伙，就應該送他們去見光明女神，然后看看他們有沒有膽子對女神進行猥*褻。”

    “你不信仰光明教會。”

    “開個玩笑，難道你聽不出來么，真是無趣……”蘇文有些掃興，“不過要不是這群人昨天干的好事，估計要么今天，要么明天，我就丟下莉蒂西婭向北出發了。你知道么，每當想起那時候的感覺，我就后怕。”

    是的，蘇文也會害怕。

    雖然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但當初自欺欺人般打算將莉蒂西婭丟在特里底斯，其中最主要原因的確是對她有著嚴重的誤會，但又何嘗不是為了保持獨身一人？那時候，蘇文就連自身的處境都不明朗，絲毫沒有穿越者應有的風光，就算莉蒂西婭沒有表現出討厭他的態度，他或許也會找個理由獨自上路。

    但是，從亡靈天災開始，或者說從在下水道里觸摸到那把天海月M-01型初代動能手槍開始，蘇文的命運就發生了劇烈的轉變。

    從發現自己對于鮮血和殺戮的渴望，到在迷茫中畏懼這種渴望，再到開始接受并且利用它，直到現在的收放自如——這個過程其實正是蘇文找回真正的自己的過程，雖然他至今為止也無法回憶起前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至少那道崩塌的世界觀正在被重新樹立，他也不再是那個半年來在系統的驅使下如同行尸走肉般認命的變*態，而仿佛獲得了新生般念頭通達。

    而這一切的轉變，之所以會在昨天晚上厚積薄發地爆發開來，其契機全然在于莉蒂西婭的異常導致了蘇文下定決心——在輝煌大陸上，他第一次找到了將自己與這里聯結起來的紐帶，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絕對不能再在系統的陰影下被動生存。他想要守護莉蒂西婭，或者說給她以守護自己的力量，讓這條紐帶永遠不會再像昨天那樣受到威脅。

    蘇文覺得這個結果還不錯。所以，對于這五名差點將莉蒂西婭帶入地獄的始作俑者，蘇文真的要好好表達下謝意。

    這價值1500兌換點數的死亡，就是蘇文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

    ……

    “……由于被指控‘故意入室搶劫財物罪’，贓物金額評定為470金幣，因此我宣判你們被依法監禁874天，需罰款并賠償受害方等量金幣，額外繳納8740金幣的保證金可改為流放至北部邊境。對此你們有不服嗎，被告人一號到五號？”

    被告人四號，也就是那名絡腮胡子的光頭大漢“嘿嘿”笑著站了起來。

    “獨狼傭兵團的團長可是我親哥，區區一萬多金幣還真沒被我太放在眼里，只能怪我們倒霉遇上了那個女騎士！嘿嘿，放心吧，老子已經記住了她長什么樣，高階騎士而已，真以為自己沒有敵手了么，總有一天我會讓她跪在地上舔我的……呃！”

    就在面色陰沉的審判官準備再次敲下木槌時，這名張狂的大漢忽然捂著胸口悶哼了一聲，像是被人從背后捅了一刀。

    但他隨即晃了晃腦袋，仿佛沒事般哈出了一口濃痰，吐在審判大廳的地板上。

    “見鬼了，老子胸口有點疼。”

    “你可服從審判！”

    高臺上的審判官終于忍無可忍，重重敲著木槌大聲問道。

    “服從，當然服從，我怎么能不服從呢？”光頭大漢繼續嘿嘿大笑，“等著吧，過幾個月我還會回來紅楓鎮，到時候我會繼續服從的。”

    他重重坐回被告席前，忽然感覺喉嚨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往上翻涌。

    “真是見鬼，我吃壞東西了么？”

    高臺上的審判官十分憤怒，但卻似乎無可奈何。

    “那么，我宣布退庭。”

    他最后一次敲下木槌。

    然后，執法者們將五名罪犯壓下審判大廳，官員們開始有序退場，大廳中這才逐漸響起了不滿的議論聲——這的確不是一次精彩的審判，除了最后那名光頭大漢的囂張放話值回了票價之外，就再也沒有了什么亮點。

    蘇文的目光則靜靜落在那名腳步有些趔趄的光頭大漢身上，一直目送著他消失在審判大廳的入口。

    “已經開始內出血了，他大概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可活，希望能趁著最后這點工夫做做懺悔吧。”

    “根據遙感監控，爆炸點為左心房腔室，血液壓力極大，因此死亡時間比宿主的判斷更快，為兩分鐘0秒。”系統的回應很快出現在他的眼前：“剩下的四枚定向地雷，宿主需要立即引爆嗎？”

    “定時兩分鐘后吧，這樣穩妥點，也沒人會懷疑到在場者的身上。”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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