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亭中，素霓郡主擺開了場子，竟要將殿試當成“實況轉播”的故事來說！
滿京城，大約也就素霓郡主敢這樣做了。
昌平皇帝年初的時候擼了不知道多少個宗室出京，僅只留下了福王、瑞王、景安王這三系還在京中。
其中景安王還因為太子當初遇刺的事情而被禁閉王府，至今無人敢提要放他出來。
福王老爺子卻擺明了是沾了“年紀大”的光，就連皇帝都說了，是看他“老得可憐”，因此留他京中。
獨獨只有瑞王，那是真正的，實實在在的保皇黨！
皇帝有多喜歡瑞王，只從后來一道又一道的嘉賞令就可以看出來了。
瑞王知情識趣，懂進退又能辦事，實在是昌平皇帝的貼心好兄弟。
但瑞王的一雙兒女卻養得著實有些不成器。
瑞王世子是個中庸的老好人，耳根子軟，沒脾氣，沒本事，這些倒不說了，顯眼的卻是素霓郡主。
素霓郡主生就女兒身，卻一身男兒郎的紈绔脾氣。
喜好風花雪月，喜好縱馬揚鞭，喜好滿京城亂走，脾氣上來了，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
最最出格的是，她還連著休了兩個郡馬！
瑞王都拿她沒辦法，告求到皇帝那里，皇帝也不過是訓她一頓，可回頭該怎樣，她還是怎樣。
皇帝還要繼續給她無限榮寵，就如這回，賜到瑞王府上的嘉賞中就有一條是，專門為素霓郡主修建郡主府的。
從來只見公主有單獨的公主府，又何曾見郡主能有郡主府了？
素霓郡主這是獨一份！
江慧嘉隨大流地站到了亭子外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素霓郡主幾眼。
被叫做鴻泰的原來是一個青年太監，雖是太監，他卻生得唇紅齒白，好一副俊俏模樣，竟是比尋常的美郎君還要好看些。
他跪地向素霓郡主行了禮，素霓郡主叫他起來，卻又環顧四下道：“諸位不進來聽聽么？這一個個的都跑出去，倒弄得本郡主像是成了個惡霸似的。”
說著，她唇角微露笑意，竟有幾分冷艷之感。
實在說起來，素霓郡主的容貌算不得有多美。
她身形豐饒，只這一點，就與時下主流的瘦美人大不相同，再加上她穿著打扮，整體瞧來倒有些盛唐遺風。
五官上，她也不夠秀麗，一雙狹長眼，目光鋒利，一張容長臉，又生了一管挺直的鼻子。
她的嘴唇則略有些豐厚，上唇微翹，下唇豐潤。
這樣一張臉，組合在一起，大氣野性有余，然而秀麗清雅等等美感則稍欠。
不過在江慧嘉看來，素霓郡主還是好看的。
只是她好看得不夠古典，反而是豐潤性感。在現代見識過各種美人的江慧嘉能欣賞這一款，時人則未必了。
此時，素霓郡主邀吳大奶奶等眾女眷再回涼亭中來，眾人卻是一陣詭異的靜默。
“嗯？”素霓郡主微側了頭，目光似漫不經心，又似咄咄逼人地看過來。
鐘悅菡忽然束著手，緊張道：“回……回郡主娘娘，小女家中還有事，今日不便在外久留，這便告辭了！”
說著一福身，還不等素霓郡主答話，她行過禮，一轉身，竟就快步走了！
鐘悅菡的丈夫傅六郎今天也在參加殿試呢，先前她還在特別念叨此事，可這個時候素霓郡主說要當眾傳播殿試中的消息，她卻頭一個走掉了！
還能這樣？
眾人簡直都呆了一下。
然而她的離開仿佛信號，很快反應過來的眾人頓時紛紛醒悟。
管從蝶第二個道：“回郡主娘娘，民婦家中也還有事，這便告退了……”
第三個告退的是錢太醫家的女眷，然后還有第四個，第五個……
眾人紛紛告退，袁大奶奶忙對江慧嘉使眼色，也忙向素霓郡主告退。
江慧嘉對袁大奶奶笑了笑，點點頭，等袁大奶奶也告退了，她卻上前一步，微微福身道：“多謝郡主娘娘好意。”
然后微提裙角，拾階上前，進了涼亭后，又對素霓郡主福身行了行禮，就自行到涼亭一邊左側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坐得這樣姿態怡然，以至于就連這突兀的舉動都顯得自然起來了。
稍遠處本來已經走開了的袁大奶奶忽一回頭，見到她非但沒走，竟還進了涼亭里頭坐下了，頓時驚得連忙捂住心口。
素霓郡主都不由得定睛看向江慧嘉。
江慧嘉回以微笑。
素霓郡主便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么，只對站在涼亭中的鴻泰悠悠笑道：“有人來聽呢……鴻泰你快些說罷。”
“是。”這唇紅齒白的俊俏太監對著大內的方向拱了拱手，眼珠子靈動地看過來，似說書般娓娓說著，“今次殿試，當然是皇上主考，旁觀的有三品以上的各位大人。眾考生進了崇文院，分座次坐下……”
“豈料這時，外頭竟響起一聲報唱——太子駕到！”
“殿下自回宮，至今也有四年了，上回的殿試他便沒有到呢。今次太子殿下竟然到了，皇上便給賜坐，并叫殿下出題！”
鴻泰寥寥數語，說到了關鍵點。
這些話顯然就是素霓郡主先前也沒聽過的，她不由驚道：“今次殿試是太子殿下出的題？”
從來殿試都是皇帝出題，這既是習俗更是權利，是皇權的象征！
可是這一回，皇帝他居然叫太子出題。
江慧嘉也暗暗心驚，皇帝為太子鋪路可真是不遺余力啊！
可是依照太子那樣淡漠到古怪的性情，他會愿意出題嗎？如果出題，他又會出一道什么題？
殿試自來就只有一題的！
只聽素霓郡主極有興致地問：“太子殿下出了一道怎樣的題？”
鴻泰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殿下沉默了有小片刻，方才道，‘既是如此，便以刑不上大夫’為題。”
刑不上大夫！
這就是太子出的題！
江慧嘉遙想此句出處：“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數千年來，出自于《禮記》的這一句話就被無數文人解釋出了不知道多少種的含義，太子在殿試中居然提出以這句話為題，又是個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宋熠，他會怎樣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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