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林海，浩渺煙云。
天竟域和天劍域毗鄰往東八千余里的莽莽山林間，一老一小兩個和尚，正踉蹌徒步。
老的善目慈眉，手持破木枯拐。
深藍的僧袍破落不堪洗的幾近純白，像是穿了百年。
他背上背了個竹簍，壓彎了腰，看著有些分量。
“最近這炎靈大陸可不怎么太平啊！”抬頭望前擦拭面額兩鬢細密的汗漬，老和尚喃喃低語。
小和尚在他身后相隔十數步，生得靈秀可愛，雙目炯炯極富靈韻。
和老和尚乞丐似的穿著不同，小和尚一身新。
僧袍明顯剛換不久，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腳上的羅漢鞋也是新的。
他也極為愛惜走的極慢，一步一頓都小心翼翼，生怕沾了土漬惹了塵埃。
“師傅師傅，你等等我！” 眼見老和尚越拉越遠，小和尚急急道。
老和尚置若罔聞，被竹簍壓彎的身子依舊砥礪前行。
小和尚細碎的步子快了起來，似乎是怕當真被師傅甩開太遠在這山林間迷了路，很快就追上老和尚。
“師傅師傅，你等等我嘛！新換的僧袍鞋履都弄臟了！”
小和尚身高只到老和尚半腰，觀其年歲應當還不具十，目光炯炯，看著比較機敏。
老和尚這才低頭看他一眼：“臟了也便臟了罷，有道是獸無常·勁，樹無常青，人無常性，物無常新。這大千世界，一切都將逝去，也唯有那死神永生。”
老和尚道了聲佛號，繼續前行。
小和尚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淡淡的哦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師傅，你為什么不直接帶我飛過去，要這樣一步一步走？多累呀~”小和尚問。
“累？沙彌啊，身在釋門，修行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而徒步，也是一種修行。”
老和尚看著佝僂之軀，身上也是感受不出半點炎靈氣韻，但說出來的一字一句，皆有禪意。
再者，能在猛禽靈獸遍地的蒼茫山林間徒步遷徙，這本身就說明這老僧絕非常人。
“哦。”小和尚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過了會，小和尚似乎記起來一事，又問：“師傅，我之前好像聽你說什么炎靈大陸最近不太平，怎么不太平了？”
這一次，老和尚的步子頓了頓，最后索性干脆停在路邊。
“沙彌啊，累了吧？累了，咱們就先歇歇。”
說著，老和尚放下手中的木拐，卸下背上的竹簍，就近依古桐而坐。
這時候才看清，他竹簍里背的竟是整整一筐石頭。
渾圓厚黑，辨不清楚質地看著倒也沒什么特別。
小和尚乖乖在旁邊盤腿坐下，雙手捂臉期待的看著師傅，他知道，師傅要開始講故事了。
“為什么不太平啊~”老和尚幽幽一嘆，娓娓道來。
“這炎靈大陸較之大千雖屬彈丸一隅，但這片大陸本身宗族林立。”
“三十六天域，七十二海島仙宗，群雄并起。相互掣肘本格局還算規整，世道也還太平。”
“可惜數十年前，烏騅、天玄、天孤、天罪四域對毗鄰共治之地疏忽，讓一位傾城女帝橫空出世，以睥睨之姿襲卷炎靈，一個強盛帝國橫空出世！”
“就是您之前提過的炎靈帝國么？”小和尚好奇問。
老和尚點點頭。
“若單如此，倒也算不得不太平，畢竟本就一百零八大宗并立，一百零九之數也并非崩塌之局。”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師傅？”
“因為那炎靈帝國又出了一位絕世天驕啊！”老和尚低語喃喃，絕世天驕四字從他嘴里出來的時候，饒是他古井不波的禪心也有一絲蕩漾。
“絕世天驕？”小和尚問。
老和尚點點頭：“是啊，憑一桿銀槍斬殺半靈，重傷八星，逼退上百炎將涅槃低階，這份實力，當得起天驕二字！”
小和尚目光澄明，心境波動倒是不大。他想了想又問：“那這位天驕豈不是比咱們紫金閣內閣少主還要厲害？”
“那倒也不見得！”老和尚擺手。
“這炎靈大陸彈丸一隅，紫金閣少閣主氣韻非凡，加之紫金閣財帛無數靈藥不絕，驚世戰兵高階功法不在少數，若是為師預估不差，傾力而戰，那少閣主應有真靈道韻。”
“那如果這兩人碰上呢？”小和尚仰著腦袋，有些好奇。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沙彌，這為師也不知道啊！或許少閣主勝，又或許是這位炎靈天驕勝，至于究竟誰勝，也只有等他們真碰上才知道，不過，依為師看，他們兩人是不太可能碰上的。”
小和尚撓撓腦袋，突然，他眼前一亮：“我明白了師傅！”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您為什么說這里不太平了！”
“哦？”老和尚面露微笑。
“如少閣主這樣的絕世天驕，若是生長在炎靈大陸之外的大羅、周天、不滅這樣的大域，必定會是各大勢力爭相招攬的對象，但在這里，只會招人嫉恨，挑起血雨腥風，破壞安定。”
老和尚笑著搖頭：“不對。”
“不對么？”小和尚撓撓頭，有些苦惱。
“該說不全對！不管在哪，絕世天驕都會受人招攬，同樣也會遭人嫉恨，不同的的是，大羅周天不滅這樣的超級大陸格局穩定，而炎靈大陸內部一直都是風雨飄搖的表面安穩，絕世天驕一旦出現，會立刻讓這樣表面的安穩格局打破，引發血雨腥風！”
小和尚似懂非懂，對于這些打打殺殺的問題，他比較遲鈍。
“師傅，你說有沒有可能炎靈帝國出現的那位絕世天驕會打破炎靈大陸現有的割據破碎格局，將七十二島嶼仙宗三十六天域共一百零八宗門整合，一統炎靈，再創造一個像大羅、周天、不滅那樣的超級大陸？”
有道是童言無忌，小和尚這番無心言論，卻是把老和尚嚇了一大跳！
整合整個炎靈大陸完成一統？
單從大陸面積來說，炎靈大陸確實不熟任何一方超級大陸，但是大陸之上一百零八分割據的格局已經維持了千余年，僅憑一個天驕就想打破？
明顯不太可能。
如大羅、周天、不滅、中州、天元之地，哪一方超級大域的崛起不是數代天驕的舍命？
老和尚笑笑，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也只當是童言無忌了。
小和尚見師傅笑笑不說話，自知可能說了錯話，也不再追茬，轉問道：“師傅，炎靈帝國那位天驕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老和尚愣了愣，在識海內翻找了一陣這才幽幽道：“聽說好像是叫牧云吧。”
“牧云？”小和尚嘀咕了一遍，可能覺得這個名字平平無奇，并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并不知道，關于這個名字，剛才他的這番驚世言論，在日后是真有可能一語成讖。
“師傅，那我們這次千里迢迢跨域而來去地陰仙島又是干嘛？”
“地陰仙島啊~！那就是這片大陸動蕩的另外一個原因啊！”老和尚目光微潤，古井不波的眼睛里有了一絲異樣的波動。
“兩年前，地陰仙島唯一宗門補天宮，宗門內一座對補天宮有著非凡意義的往生陣突然自行啟動，傳聞是補天宮立派鼻祖女英的傳承靈童從下界囚籠飛升上界，濃郁的真靈氣韻各族大域大神通者皆有目睹。而后又聽聞補天宮內有玄釜級別的戰兵道韻出現！”
“不管是傳承靈童還是玄釜神兵，這些都足以讓這片大陸上的強者心動，蟄伏兩年，醞釀了兩年，炎靈大陸的強者早就心頭火熱聞風而動齊聚地陰外圍了，眼下的補天宮，怕早就烽煙四起！”
“師傅，那我們這次是去尋寶的么？”
“尋寶？”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腦袋，小聲道：“傻沙彌啊，世俗人覬覦靈童神兵不假，但那些于為師何益？為師，是去還債的啊……”
“還債？”小和尚仰頭看著自己的師傅，疑惑不解。忽然，他愣住了：“師傅，你怎么哭了？”
“哭？沒有，傻孩子，為師只是被塵埃迷了眼而已。”
老和尚逝去眼角的淚水，將頭側向一邊。
他確實哭了。
“師傅師傅，我幫你吹吹吧，吹吹就好了！”
小和尚心性單純，扯了扯老和尚衣角。
老和尚摸著他的腦袋搖頭，自己卻抬起了閑置的右手。
只見其掌心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線正由紅轉黑，一團蒙蒙的黑氣似有還無。
老和尚幽幽的嘆了口氣，呢喃道：“背負須彌，歷時兩年輾轉徒步十數萬里以消業障，怎知到了這里，仍是時日無多，唉，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啊！”
就在這時，周遭有一股子炎靈道韻的波動，老和尚頭頂掠過一道白虹，轉瞬遁走千里。
老和尚和小和尚同時有所感應，一齊抬頭望去。
小和尚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而原本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眼睛卻是閃過一絲鋒銳。
“師傅，剛才從我們頭頂飛過去的那位施主應該就是您說的那位叫牧云的絕世天驕吧？”
“應該是吧！”老和尚點頭。
“他抱著的那個小姑娘很可愛呢，就是好像受傷了，有些虛弱。”
小和尚托著腮望天，看著天空留下的遠遁白虹軌跡，純真的臉上滿有些向往還有一絲擔憂。
老和尚則是一臉凝重：“玄階六品的魂力，果然是煉器天才！想不到竟然會在這里遇上他，而且還懷抱血脈如此精純的地女，莫非此子真有一統炎靈的造化？”
虛空千里外，牧云懷抱月牙兒冷汗涔涔！
他懷里素來眼高于頂的小丫頭此時也是攥拳頭，皺著眉頭前所未有的緊張模樣。
牧云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心有余悸道：“好強悍的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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