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宋予寒與我豁然開朗的我不同,還是一臉愁容:“你今日來我府上,若是陛下知道,心里已是要怪罪你了,你再找大夫給我看病,陛下肯定更加生氣。”
“于公,你堂堂王爺,生了病,我來瞧你,合理;于私,我們在宮里讀書的時候朝夕相處,你生了病我來瞧你,合情。陛下還能怎么責怪我?”我笑道,“我叫陳立夏裝成我的小廝跟進來就可以了,就算你府里有什么陛下安插的眼線,看病的時候不叫外人在場就行了。”
宋予寒見我執(zhí)意如此,嘆了口氣,臉上似乎是對我的感激:“多謝。”
我笑笑,轉(zhuǎn)身就打算走,水文捧上一杯茶來:“剛泡的龍井,相爺喝一杯再走吧。”
我笑著接過,細細品了,就走出了王府。
宋予寒的事情關(guān)系重大,讓別人去說我始終不太放心,還是決定親力親為,自己去找陳立夏。所幸我今兒騎了馬來,來去也快,到了陳立夏的竹軒,里面有藥香飄出來,伍墨就坐在外面畫畫,見我來了,放下畫筆,笑道:“相爺怎么來了?”
“我是有事相求,陳立夏在屋里么?”
“在屋里熬藥看書呢,相爺直接進去吧。”伍墨起身,“我去泡茶來。”
我大步走進竹軒,見陳立夏坐在霧氣里看著書,一手拿著扇子,就像我第一次見他一樣。不知道他今天熬的什么藥,味道怪難聞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相爺今兒來找我,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兒吧。”陳立夏放下書,一邊悠悠地扇著火爐,一邊問我。
我捂著鼻子:“可是有事兒來求你嘛。你這熬得什么東西,臭死了。”
陳立夏打開蓋子,用長筷子挑起一張皮來給我瞧:“蛇皮。”
我嚇得后退幾步:“你趕緊關(guān)上。”
陳立夏笑了,還是老實把蛇皮放了回去,把蓋子蓋上。繼續(xù)扇著爐火。我捂著鼻子道:“你名氣那么大,還是陳寒食的族人,怎么這么寒酸,用這么個小破爐子。我改日換個給你。”
“舊爐子好用。”陳立夏悠悠道,“而且我雖然和陳寒食是一個爺爺,但是他經(jīng)商我學醫(yī),本是分了兩個不同的支,自然沒有什么交集了。相爺若是要給我換個好的爐子。我也是很高興的。”
說著伍墨已經(jīng)端了茶來,道:“相爺,有事兒就說吧。”
我把宋予寒的癥狀和陳立夏說了,陳立夏也迷糊了,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道:“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病,也從來沒在書里見到過,只能先去瞧瞧小王爺?shù)那樾瘟恕!?br />
“你愿意跟我去王府么?”我問,“陛下萬一怪罪下來,可能是要殺頭的。”
陳立夏已經(jīng)去取了金針:“相爺你都不慌。我慌什么?走吧,既然是相爺?shù)恼埱螅易匀蝗σ愿啊!?br />
我心上一陣感動,就和陳立夏一起往王府去了。
陳立夏給宋予寒把了脈,也用金針在穴位上扎了幾次,也不知道他到底瞧出些什么,水文一臉緊張,希望這神醫(yī)真的能救好宋予寒的怪病。
陳立夏皺著眉,從懷里掏出一本破舊泛黃的本子,翻得很快。上面的字我也不認識,畫了許多藥草,我是一點兒也看不懂,只是陳立夏一臉嚴肅地研究著這書。想來是本非常厲害的書。
“天老爺,小王爺,你這病可不簡單。”看了半天,陳立夏冒出這么句話來,“我家先祖也只是在書里預測可能會有這么一種病出現(xiàn),然而百年來并無實例。全天下,只有你一個人得過這病。”
“這可怎么辦?”水文急道,“陳大夫,我家王爺該怎么辦?”
“小王爺?shù)拿}搏比常人快許多倍,除此之外并無異樣,也無中毒跡象,如今我也只能盡力讓小王爺?shù)拿}搏趨于正常,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法。”陳立夏道,“我得回去找找醫(yī)書,就算真要用藥,也不能直接在王爺身上用,給我?guī)滋鞎r間,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予寒不知道有多少時間。”我擔憂道,“拜托你,盡快。”
陳立夏臉上似乎還有發(fā)現(xiàn)一種新病的大夫特有的興奮,點頭道:“我一定盡力而為!”
過了幾日,陳立夏就來府上找我了,我見陳立夏面露難色,心里已經(jīng)涼了半截,只是仍抱著陳立夏有法子的想法,讓秋茗招呼他坐下。
陳立夏捧過茶喝了兩口,才開口道:“相爺,辦法我倒是在書里找到了,只是……”
“只要有希望就行。”我聽他說有辦法,心里松了口氣,“你給我說說。”
“說這事兒之前,相爺,你聽說過血浮屠么?”陳立夏試探道。
“血浮屠?”我總覺得這個詞非常耳熟,一拍腦袋想了起來,兩年前天下大旱的時候,國師曾經(jīng)說過,靈王年間因用了血浮屠,天下大旱,“是座佛塔么?”
陳立夏搖搖頭:“簡單來說,是一種秘術(shù)。”
“秘術(shù)?”說起秘術(shù),我只知道辰國有一種秘術(shù)叫畫中仙,是一種能把人弄到畫里去的秘術(shù),神乎其神,據(jù)說早已經(jīng)失傳,這血浮屠又是個什么秘術(shù)?畫中仙好歹聽起來還蠻好聽的,這血浮屠一聽就怪瘆人的。
“想必相爺知道,在晴州,就有一座浮屠塔。”
我點點頭,晴州是辰國的佛教圣地,這一切都始于靈王年間,靈王下令在晴州造了一座極大的浮屠塔。奇怪的是,造了浮屠塔之后辰國就大旱了,民不聊生,不過好在后來天公終于下起了雨,這浮屠塔就從那時開始,一直矗立在辰國北邊的晴州,成為了晴州的標志性建筑。
陳立夏嘆了口氣:“那座浮屠塔建好后,辰國就大旱了,因為這座浮屠塔,承載了太多的罪孽。”陳立夏說著起身道,“相爺家里有辰國地圖沒有?”
我點頭,領(lǐng)著他往書房去。我書房墻上一直掛著一幅辰國地圖,沒事兒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對著地圖琢磨,琢磨應仲卿會從哪兒打來。時日久了,這地圖也就舊了。
陳立夏指著晴州邊上道:“曾經(jīng),在晴州邊上,有座小城。叫揚靈,飛揚的揚,靈芝的靈。”
“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我想起以前讀的屈原的《湘江》,“好名字啊。只是名字這么好聽的地方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因為在造浮屠塔的時候,這座城就消失了。”陳立夏看著我,一字一句道,“簡言之,相爺,這浮屠塔,是用揚靈一城百姓的姓名造出來的。”
“…你、你說什么?”
“世間萬物,生命輪轉(zhuǎn)不息,卻有個平衡,若有一個人要多活十年。就會有另一個人要少活十年。”陳立夏看著我道,“血浮屠就是轉(zhuǎn)加性命的秘術(shù)。”
“你等等,你等等。”我腦子里很亂,“這世上竟真能有這樣的事?把一個人的性命,轉(zhuǎn)加給另一個人?”
“不知道相爺有沒有聽說過,道行高的算命師傅,有的會續(xù)陽壽。續(xù)陽壽并不是沒有代價的,這個人身邊的人,必然會減少相當?shù)膲勖绱颂斓仃庩柌牌胶狻!标惲⑾恼f得一臉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可是,我實在不能接受這件事,這太過荒唐了。
陳立夏見我不相信,道:“相爺。有些事,不是不存在,只是你不知道。國師和陳道長,他們都活了許多年卻不見老,還有當年天下大旱的旱魃,這些你都見過。你也信了,為何偏不信這血浮屠呢?”
“你的意思是…”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只有用血浮屠,為宋予寒續(xù)命,借此來抵消他快速老去的病?”
陳立夏點點頭:“只有這個辦法。”
“沒有、沒有別的方法了嗎?”我問,“吃藥吃不好嗎?”
“相爺。”陳立夏認真道,“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用藥來醫(yī)治,我是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
我呆在原地:也就是說,如果要救宋予寒,就得犧牲別人的生命來為他續(xù)命?宋予寒是無辜的,但是其他人也是無辜的,憑什么要求他們?yōu)樗m(xù)命呢?況且辰國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死刑犯了,就算是判了死刑,那也是個活生生的人,無親無故的,為什么要用來救宋予寒?
陳立夏走了之后,我在府里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辦法來,想去找杜暮禎,又想起上次的不辭而別,心下糾結(jié)不已,更不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宋予寒,以宋予寒的性子,他一定寧愿自己去死。宋予寒是御文王的獨子,若是宋予寒有個好歹,誰知道御文王會做出什么事來。
我正難辦的時候,杜暮禎自己找我來了。
上次不歡而散后再見面,氣氛很尷尬,至少我認為是這樣。杜暮禎比上次我見他時臉色更蒼白了,雖然還是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只是覺得精神頭遠不如從前。
杜暮禎不等我開口,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去看過小王爺了。”
我一驚,低頭不說話。
“我也知道,你找了陳立夏。”杜暮禎雙手抱胸,看著我,“彧藍,抬頭。”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來找我做什么?”我冷冷道。
杜暮禎微微一愣,笑道:“陳立夏是不是和你說了血浮屠才能救小王爺?”
“你又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小王爺一病,國師立刻就派人去看過情況了,國師的結(jié)論也是,只有血浮屠能救小王爺。”杜暮禎笑道,“陳立夏只是從《玳瑁訣》里找到了血浮屠的記載,卻并不知道靈王年間真實發(fā)生的事情,恰好我知道,你想不想聽?”
我哼了一聲,不說話。
杜暮禎挑挑眉:“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就走了。”
杜暮禎走出去好幾步,我忍不住道:“說!”
杜暮禎滿臉笑意地走回來,伸伸懶腰,道:“這一切,都要從西邊的一座小城未央開始說起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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