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質量的煤炭被不斷地送入鍋爐，蒸汽火車發出轟隆隆的響聲，機械桿被汽缸中的活塞推動，帶動數節車廂在山間的鐵軌上急速馳騁。

    火車的整體車廂都被漆上黑色的色調，車廂的樣式相當考究，與普通的薄皮火車完全不同，在如此快的速度下仍然保持著車廂的穩定，并且在蒸汽鍋爐以及車輪驅動系統的構造上也比普通的火車強上一個檔次。

    這是一趟特殊專列，雖然只有四節車廂，卻擁有相當之高的重要性，火車中的乘客意味著芙拉在今后二十年內的未來究竟是什么樣子，所以才有資格搭乘這輛由芙拉王室直接管控的特殊專列。

    伊斯殿的18名學生，以及芙拉王立學院的12名學生，都是各自學院中的精英，本來伊斯殿的名額是20，而芙拉王立學院是15人，不過終究戰爭這個詞匯太過沉重，哪怕是邊境的小規模沖突，也足夠讓一部分人望而卻步，最終加入此次行動的就這樣有這么30人。

    每個人都已經被征召軍官告知，等到了沖突前線時無論是什么精英學員都以下級列兵的身份，必須聽從上級指揮，可不會因為他們國之棟梁的名號就享有觀光客般的待遇。

    不會再有了，這趟列車就是他們最后的優待。

    在列車抵達邊境前，每名學員都分配到了單獨的房間，房間中擁有完善的實驗械材和通用型較高的材料，他們能夠自主進行調配藥劑或是組裝輔助機械，事關自己在今后一段時間的安全，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懈怠。

    萊耶斯戴著實驗用的手套，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從酒精燈上將試管取出來，現在試管中流淌著如同巖漿般火紅的液體，不停地燃燒著微弱的火花以及翻滾泡沫，高溫讓試管上方的玻璃被霧氣遮蓋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東西，不住地從瓶口向外溢出濃厚的白煙。

    他現在連氣都不敢喘一下，緊緊地閉塞著鼻息，維持著手腕的穩定性，小心翼翼地將試管慢慢地移動，直到靠近裝有麻灰色粘液的燒杯中，將像是巖漿的液體緩緩滴落在里面，輕輕地攪拌起來。

    麻灰色粘塊與火紅液體混合后，立刻粘連成一塊整體，在他的攪拌下本身的顏色也在不停地變化，直到最后已經快變成黑紅色的膠塊。

    “這次能成功嗎？”

    萊耶斯一點信心也沒有，在此之前已經失敗了三次，雖然就目前來看現在的情況比前幾次都要更好，已經進入了「凝固」的步驟，但其實這一步驟才是最易失敗的難點，這種高階藥劑，雖然只算是高階入門的水平，卻也不是現在的萊耶斯那么容易駕馭得了的，他能夠保證自己的配藥比例嚴格遵守配方說明，卻不能避免其他干擾因素的產生。

    優秀的煉金術師能及時地應對在配藥過程發生的意外，修正與調整細微處的操作，保證藥劑的成功配置，顯然萊耶斯現在的經驗還不足以達到這種水準。

    他的額頭上的汗水已經連成一片水幕，沿著額頭、眉毛、眼睛、鼻子等等向下流淌，為了將這次配藥的成功率提升，他將自己的的大腦計算力催動到了極致。

    轟！

    就在黑紅色膠塊快要恢復粘液狀態時，燒杯的玻璃壁猛地裂出幾道口子，隨后一朵小型蘑菇云剎那間升騰而起，如無意外其爆炸的威力足以將整節車廂掀翻，好在有前車之鑒后奧莉薇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經驗，輕聲祝唱咒語，手指微微前曲，空氣頓時響應召喚在爆炸擠壓在一個圓球狀的隔離層中。

    “又失敗了。”萊耶斯的意識已經變得有些模糊，長時間使用大腦已經快耗空了他血液中的能量，如果要再次動用計算能力必將承擔極重的后果，但配置的藥劑又是他目前極其需要的，等下了這趟專列后，前線可沒有實驗室和材料讓他揮霍。

    高階藥劑的配置成功率本就極低，加上經驗不足，每一個突發情況都需要配合即時計算才能堪堪避免，這相當依賴他的腦域能力，可惜目前來看人類的大腦無法滿足如此精度的計算要求。

    “本以為腦域開發能一直進行下去，沒想到已經進入極限了，除非有其他結構能替換掉我的大腦，否則這已經是我的大腦上限，不可能再更高了。”

    “人類的身軀真是脆弱。”

    萊耶斯頗為無奈，現在他的腦域開發已經進行到了15%，可對于人類而言，這幾乎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開發下去也很難進步，主要原因是身體的血液供給未必能跟上，即便像萊耶斯這樣錘煉身體以加強血液供給能力也已經無法滿足要求，更重要的是過熱，一旦腦域開發程度超過百分之十五，憑人體的散熱結構已經無法滿足要求。

    除非把皮膚完全撕扯掉，再把頭蓋骨掀開一角，加裝數個散熱銅管以及動力風扇，或許能做到繼續開發下去，可惜那樣就已經不算是人了。

    魔法師開發腦域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事實上他們雖然錘煉腦域，卻并不依賴腦域的開發性，在15%的上限抵達后，他們更看重的是精度與感知，這決定他們在魔法的道路上能走多遠。

    但萊耶斯不同，他更依賴于腦域開發程度，而現在已經達到了身體的極限，卻連一個高階入門的藥劑都無法計算成功，不得不說還是讓他有些失落。

    “主人，喝杯茶休息一會兒吧。”

    奧莉薇加貼心地端上涼好的紅茶與擦汗用的濕毛巾，遞給萊耶斯使用，同時不住地向破碎的燒杯處打望著，之前失敗的三種成品還沒進入融合階段，藥效根本不明顯，而這次的完成度要高上許多，她已經能從殘留物中感受到藥劑的威力，那種味道讓她的心臟，也就是魔力爐相當不安。

    “主人，能告訴您配置的是什么藥水嗎？我從這些殘留中聞到了很不舒服的味道。”

    “不舒服？也難怪，這其實是火焰雨藥劑還有石像鬼藥膏混合的混亂藥水，我稍稍改動了一些微小的部分，讓它在原有性質不變的情況下，更側重于感官侵染，這也使得它具有了一定的魔法擾亂性質。”

    “魔法擾亂，難道這就是反魔法物質？”

    奧莉薇加只在收拾萊耶斯的書籍時見到過對這類物質的形容，本來魔力應該是無形的物體，但這種神秘的金屬卻能夠切斷魔力的流動軌跡，讓無形之物變成真正的虛無。

    “反魔法物質？效果有些類似，但實現方法卻是截然不同的。”

    “你要知道反魔法物質是一種理想產物，它是否真正存在都是個未解之謎，而且從原理上而言那是直接用來切斷魔力流動的，但混亂藥劑卻不同，它并不能直接干擾到魔力層面，而是影響使用魔力的個體。”

    萊耶斯耐心地解釋道：“魔法的本質，就是利用大腦對魔力進行感知以及計算，釋放魔法時的精神必須集中，這也是為什么魔法師樂于錘煉腦域的原因。混亂藥劑所做的就是干擾施術者的理智，讓對方的計算無法完成。不過普通的混亂藥劑沒辦法突破魔力盾的攔截，所以我嘗試著增加了幾步過程，讓它具有一定的滲透作用。”

    “但我看您好像……失敗了很多次的樣子。”奧莉薇加搜尋了很多詞匯，都沒能找到更婉轉的精準表達，只能在語氣上放緩。

    “是的，以我目前的能力要配好它相當困難。”

    萊耶斯說：“這個過程對我的大腦壓榨太嚴重，其中需要一點計算的配合，我還在嘗試著怎樣在消耗和成功率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奧莉薇加抬頭，右手手指啪嗒啪嗒地挨個觸碰到左手的手背上，輕質導魔金屬的敲擊聲相當悅耳，人偶小姐思量了一段時間，提議道：“或許您需要我的幫助。”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現在的情況是你還無法代替我配置藥劑。”

    “主人，您誤會了。”

    奧莉薇加正色道：“或許您忘記了人偶契約中的條約，作為我的所有者，您擁有著與我本身的聯系，我能使用您的魔力池，您也能借此獲取我的部分能力，如果只是單純的計算，我想我還是能夠分配給您的。”

    萊耶斯一愣，瞬間回想起某種可能。

    在他曾經的那個時代，并不是每個普通人都擁有一臺計算力像中央電腦這么強大的主機，而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會有一定的算力要求，這時沒有人會傻到去花大價錢配置一臺或許只用得到一次的超級電腦，而是借助一種技術實現與中央電腦的連接。

    云計算。

    從網絡數據流將待處理數據發送到中央電腦終端，借用中央電腦磅礴的計算力對數據進行處理整合后，再通過網絡送回本地，這幾乎對本地計算機沒有配置上的要求，只要能上網，網速達標就行。

    此時奧莉薇加的提議像極了云計算的概念，當他的腦域能力已經達到上限，想要更近一步時，或許將計算轉移到另一個終端進行處理是個不錯的解決方法。

    但畢竟這個時代是不同的，人偶這種機械也與電腦毫無關聯，那么這種猜想能否成功實現？

    或許，不，沒有或許，就應該試一試。

    “是個很不錯的提議。”萊耶斯點點頭，“但我沒辦法使用魔法。”

    言外之意很清楚，他無法主動地實現兩者之間的資源共享連接。

    “沒關系，由我來發起魔法也是同樣的效果。”

    此時萊耶斯真想好好地抱住奧莉薇加，在關鍵時刻如此靠譜真是太棒了。

    魔法音節從奧莉薇加口中顫抖而出，萊耶斯看見憑空出現一道光亮的羊皮紙，那應該是兩人簽署的魔法契約，他還有些印象，緊接著羊皮紙化作粉末，奧莉薇加的胸口忽然跳動加快，咚咚咚地帶動胸部晃動著。

    萊耶斯閉上眼睛，感受到之前大腦的疲憊一掃而空，這不是治愈效果，而是由于此時他連接到了更加廣闊的資源鏈上，而不再單純的依賴大腦。

    “這種感覺！”

    萊耶斯微微驚訝，相比于人腦的思考方式，這種依托于奧莉薇加魔力爐的方法更像是他熟悉的操作，隱隱約約他察覺到了類似于字符指令的東西，雖然此刻還呈現出零零散散的狀態，但當他將這些東西整理完畢后，極有可能開發出一套完整的，適用于這個世界的編碼方式。

    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可以編寫出一個全新的系統，以此取代人腦的思考方式！

    這真是，太棒了！

    收斂起驚訝的情緒，他迅速進入了狀態，煉金藥劑的配方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地進行模擬、優化、選優解，將一個個容易失敗的方案排除，篩選出成功率最大的結果。

    不過奧莉薇加畢竟不是真正的電腦，魔力爐雖然有比肩小型電腦的計算力優勢，卻也是有限的，并不意味著現在他就能百分百配置成功，所以他的精神萬分集中。

    再次混合兩種煉金藥，最終他得到了一管穩定的淡灰色的藥液。

    “成了！”

    他松了口氣，混亂藥劑終于配置成功了！

    他仔細地將淡灰色藥液傾注在特制彈頭中，這種彈頭會在命中目標后完成自身的解離，將其中的混亂藥劑揮灑出來。

    將彈頭與彈殼連接，握著這三顆特質子彈，萊耶斯終于舒了口氣。

    “今后即便是遇上比我階級更高的魔法師，也有還手的力量了。”

    他看向奧莉薇加，對方看上去似乎氣色正常：“薇加，你感覺怎么樣？”

    “感覺有些奇怪。”奧莉薇加回憶著剛才的感受，“與主人連接后，魔力爐總能讓我覺得……有些癢？不過負荷倒不算多大，應該不會影響我本身的活動。”

    “那就好。”萊耶斯很滿意，在確定云計算不會造成薇加身體過多負荷后，這種方式以后會成為他很好的助力。

    “主人，我幫助到您了嗎？”

    “是的，幫了我好大一個忙。”

    奧莉薇加少有地露出甜美的微笑。

    “能幫到主人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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