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青青的叢林上空，一條別致的葉舟緩緩漂浮地前進著。

    葉舟后座的文稻相當坐立不安，一會兒眺望著下方生機勃發(fā)的叢林，一會兒又低頭打量這條不知以何能源驅動的神奇葉舟。雖然被龍姬帶到娑婆星海以來，他的三觀就頻頻處于“破壞、重建、再破壞”的循環(huán)中，不過照今次的情形來看，想重塑三觀要付出的努力恐怕會遠遠超過從前任何一次。

    當初剿滅蝰蛇匪黨時，經(jīng)過登陸艇和前進基地等洗禮，文稻已相當適應了圣瓦諾帝國的硬派科幻風格。以至于在乘著交通艇來到“白霞宮”時，他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座環(huán)繞恒星運行的軌道宮殿應該也是相同的科幻路數(shù)，最多建筑風格上有所差別。

    不過事實證明，宇宙的遼闊還是遠遠超出凡人的想象。外觀看來幾乎就是標準科幻建筑的環(huán)日宮殿，進到里面后卻莫名其妙切換成了玄幻修真風的仙境洞府，如此南轅北轍的落差帶給文稻極大的沖擊，以致于直到現(xiàn)在都還是滿臉懵逼的狀態(tài)。

    那頭蒼猿啊火鳳凰啊什么的，還可以勉強用異星物種來解釋，但這條莫名奇妙的葉舟又算怎么回事？他可是親眼看著紫楓用一枚竹葉變出來的。

    （畫風轉換這么大，真的沒問題么……）

    偷偷瞟向前座的內侍長，文稻心里甚至涌出很不必要的擔憂。

    “感到很意外嗎？龍宮竟然是這樣生機勃勃的場所。”仿佛早已看透他心事般的，紫楓半倚著身子坐在舟邊，一邊悠閑打量著下方風景一邊微笑問著。

    “是的。”文稻老實點頭。“我以為會更有……呃，人工造物的感覺。”

    “其實白霞宮一開始跟你想象的差不多，不過后來慢慢就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那對紫羅蘭色的靈動眼眸忽爾移到文稻身上，并且閃動著趣味盎然的靈光。“你知道為什么嗎？”

    “難道是，殿下的喜好？”除此以外，文稻也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稍微有些不同。”紫楓輕搖食指的模樣令文稻想起小學的班主任，不過兩者的容貌氣質當然有著天壤之別。“殿下并沒有刻意讓龍宮變成這樣，不過因為龍族是菩提的長子，也是娑婆海中最接近‘源泉’的存在。從源泉溢出的華氛氣息會催生出無限的生機，基本上龍族棲息的地方都會是這樣的感覺。”

    菩提的長子是啥？

    源泉又什么鬼？

    那叫華氛氣息的，和龍姬有什么關系嗎？

    感覺紫楓話語中蘊含著巨量的信息量，文稻猛然打了個寒顫，生出三觀既將大幅重塑的預感。

    “不用那么嚴肅啊。”看著他滿臉戒備的模樣，紫楓不禁搖搖頭輕笑。“菩提和源泉，其實都是在龍族創(chuàng)世神話里出現(xiàn)的名詞。”

    “龍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文稻聽得虎軀一震，隨即在兩秒內擺出認真聽課的架勢，甚至還拿出了做筆記用的小本子。“可以的話，請務必講給我聽聽。”

    “哦？你這么感興趣？”紫楓有些驚訝。

    “那當然！熟悉職場傳統(tǒng)可是做好本職業(yè)務的第一步！”

    文稻表現(xiàn)出極具熱忱的職業(yè)精神，為之呆然的紫楓，在略略苦笑后以柔和聲音為他講起了龍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

    “最初的娑婆海并非如此清澈，而是混迷不清、連時空界限都不存在的混沌海。在混沌海里棲息著數(shù)以千億的無形眾生，這些沒有形體的眾生在混沌海中生滅輪轉，它們痛苦哀嚎充斥著混沌海，經(jīng)過無數(shù)劫的時光后，被天上的菩提聽到……”

    “菩提為眾生的悲苦垂淚，于是舍身降臨在混沌海中。菩提降臨令混沌海中初次有了光，那光被稱為‘源泉’，而從源泉中涌出的光流便叫做‘華氛’。華氛的流溢讓翻涌的混沌海徐徐變得安定，從沉積的星屑中初次出現(xiàn)堅硬的大地。再經(jīng)過百億年的光陰，形成了如今娑婆海的雛形……”

    “菩提傾聽那些無形眾生們的傾訴，用無盡的慈悲和源泉的華氛為它們創(chuàng)造出物質的身軀，令它們得以脫離無盡生滅的輪回，初次擁有觸碰世界的實體。龍族是最初從源泉誕生的種族，也是菩提的長子，被賦予了幾乎一切美好的天賦……”

    “在長子們的協(xié)助，菩提又陸續(xù)創(chuàng)造了修羅族、迦樓羅族、人、非人等數(shù)以億計的種族。這些種族分散在娑婆海各地，盡管他們的身形相貌都迥然不同，但卻無一例外都是菩提的孩子。好比孩童天生仰慕著母親那般，菩提的孩子們也都有著親近華氛的天性……”

    “龍族是菩提的長子，天生是最接近源泉的華氛核心。雖然無法像菩提那般直接用華氛創(chuàng)造出生命，但其所在之處都會自然彌散出濃郁的華氛氣息。這些華氛氣息會極大促進生命的蓬勃生長，白霞宮便是因此變成了這樣的情況……像這樣解釋，明白了嗎？”紫楓伸手逗弄著幾只降到葉舟上的鸚鵡，并朝文稻投去“理解了嗎”的眼神。

    龍是菩提的長子。

    菩提是創(chuàng)造娑婆海的神明。

    龍身帶著的菩提氣息催生了白霞宮的蓬勃生機。

    被詢問的文稻花了數(shù)分鐘來整理思路，然后用半信半疑的語氣問著。

    “請問，那個菩提長子的神話，是真的嗎？”

    “每個族群都有屬于自己的神話傳說，這些傳說都或多或少地呈示了真理的一角，龍族的創(chuàng)世神話也是其中之一。”紫楓微微一笑，并沒有正面回答文稻的問題。“不過在某些星界族群中，龍族確實是被當成長兄般的仰慕著。”

    “原、原來如此。”內侍長的話讓文稻再度驚愕。看看停在葉舟船舷的那幾只繽紛鸚鵡，再看看下方茂盛到不可思議的叢林，對紫楓講述的那充滿不可思議的菩提神話，不由得信了幾分。在感慨龍姬果然高不可攀的同時，又涌出別的疑問。

    “那么這條船，也和那叫華氛什么的有關嗎？”

    “并非如此。”紫楓搖搖頭。“這叫‘造化術’，是無中生有的造物之術。”

    “無、無中生有？這樣也行？”

    “為什么不行？”

    紫楓輕笑著，隨手做出了拈花手勢。在文稻驚愕注目下，一朵拳頭大的粉綠花苞憑空出現(xiàn)在那白晰的指尖。花苞在虛空中徐徐盛開，直至最后化成一朵碩大的七彩瑞蓮，在紫楓手里散放著不可思議的芳香。

    無論從質量守恒法測，還是從能量不滅定律來分析，眼前都是明顯顛覆物質法則的一幕。目睹著文稻為之呆然的光景，而紫楓在嘴角彎出和熙的弧線。

    “把物質拆解到分子，分子拆解到質子電子，一步步拆解到最后，會發(fā)現(xiàn)實際構成物質的存在都是空的。物質真空，而其實相是由我等心識幻化出來的——倘若公子有朝一日能證悟到這點，便也就具備了修習造化術的條件。”

    紫楓說出難以理解的話語，隨即輕笑著，揮手將那朵七彩瑞蓮拔向了文稻。

    “以此瑞蓮贈予公子，紫楓謹祝公子早日名揚龍庭。”

    “謝……謝謝。”

    文稻伸手接住徐徐飄來的七彩瑞蓮，從手中傳來確實的重量和觸感，令他直嘆不可思議的。這時候停在舟舷的幾只鸚鵡突然呱呱叫著飛了起來，同時葉舟也開始徐徐下降。對著投來詢問眼神的文稻，紫楓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們到了哦，雷吼就在下面。”

    在龍宮的指令體系中，執(zhí)事長和內侍長是僅次于龍姬的兩大元老。作為對維持龍宮順暢運作的功勞的酬謝，他們也被賦予了諸多優(yōu)待，其中便包括在特定場所依著自身興趣隨意建筑的特權。

    好比喜歡清凈的紫楓，便在山頂竹林中建了一座清幽的竹屋棲居。

    原本文稻估摸著以雷吼殺伐果斷的風格，他住的地方要么是布滿機關銅人的練功場，要么就是收藏著刀兵鎧甲的奢華洋館。然而隨著葉舟徐徐降落地面，以上缺乏實據(jù)的猜想都遭到了無情的打臉。

    在不曾修剪的稀疏草坪上，用圓木隨意搭著四五個茅草屋。正中的茅草屋前掛著寫著“雷藏”字樣的牌匾，而其余茅草屋的架子上則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陶器鐵器，或壺或瓶，或碗或盞。在其中一個茅草棚下，一位身著短褂、頭纏漢巾的精壯男子，正格外專注地琢磨著手里逐漸成形的泥胚。

    如果不是還戴著那標志性的單框眼鏡，文稻差點就認不出自家的頂頭上司。

    （什、什么情況？是我打開方式不對嗎？）

    哪怕雷吼穿起黑袍召喚群體殞石去單挑帝國艦隊都不會讓文稻如此驚訝。文稻連眨了好幾下眼睛，而那男子琢磨泥胚的身影卻沒有半點搖晃。

    “嗯嗯，又多出幾件新品，看來這次去南瞻部州的收獲蠻大呢。”

    紫楓倒是毫不在意地走進茅草棚，拿起那些陳列架子上的陶器打量著。隨即回頭看看在門口猶豫徘徊的文稻，招手叫他進來。

    “沒關系，進來吧進來吧，那家伙現(xiàn)在不會注意到的。”

    “請問，這究竟是……”文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著。

    “這個嘛，某一天某個笨蛋突然嚷著‘不能讓那些粗制濫造的器具沾污了殿下雙手’，然后就擅自拋下職務，開始莫名其妙地學起打鐵制陶來……”內侍長按著額頭吐出深沉的嘆息。

    “至于你看到的這些東西，就是某個笨蛋的努力成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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