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王都,利歌獨自領路,指引形骸等來到一處避暑山莊暫住,道:“師父,徒兒不孝,不能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迎接師父,為師父設宴洗塵。”
形骸笑道:“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此地有山有水,有酒有床,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你不必與我客套。”
利歌笑了笑,又對棉漫道:“棉漫姑娘,還請你隨我去見李耳國師,告知他遭遇經歷。”
棉漫道:“是啊,李耳是咱們迷霧師中一位大人物,當時偏偏不在,真是不夠意思,今后可得要他好好出力氣,替咱們主持局面啦!”
利歌笑曰:“國師年紀大了,現在修身養性,甚是逍遙。你要他拼命,那是為難他了。”
棉漫嘀咕道:“年紀再大,也決計大不過星知師祖。”
利歌對形骸道:“待到晚間,我帶桃琴兒、寶鹿兒來拜見師父。”
形骸想起以前傳聞,問道:“聽說你有兒子了?”
利歌臉一紅,點頭道:“她們各自產下孩兒,一男一女,如今都過了一歲。”
形骸笑道:“恭喜恭喜,兒女雙全,徒兒你真是了得。”
利歌心中涌過暖流,告辭離去,同棉漫來到王宮,桃琴兒、寶鹿兒一齊迎了出來,身后宮女抱著利歌兒女。
桃琴兒問道:“可還順利么?這位姐姐是誰?”
寶鹿問道:“見到白雪兒了么?”
利歌“噓”了一聲,雙姝登時醒悟,桃琴兒對宮女高聲說道:“你們這舌頭可不是用來亂說話的,耳朵也不是用來亂聽消息的,懂了沒有?”眾宮女大駭,連忙跪地稱是。
利歌心下嘆息:“寶鹿還是傻乎乎的,不如桃琴兒心思縝密。”
他與棉漫走向李耳所在別院,驀然間,有一人飛身而來,棉漫瞧此人身法迅速,心中一凜,道:“是誰?”
利歌道:“他是我的結義兄弟,叫陵明度。”
棉漫也聽說過這殺人不眨眼的少年劍客,此人近年來名頭愈發響亮,威震遠東,道:“原來是他?”
陵明度落在利歌身邊,道:“陛下,一路可還順么?”
利歌點頭道:“大哥,這位是棉漫姑娘,我正要帶他去見李耳國師。”
陵明度雙目掃過棉漫,棉漫也毫不客氣的回瞪,陵明度微微一笑,讓在一旁,三人繼續前行。
至一處山清水秀的庭院,利歌見李耳坐于池塘旁,手持釣竿,悠然釣魚,更不抬眼看向來者。利歌朝他深深作揖,說道:“國師,孩兒來探望你了。”
李耳依然看似年輕,但眸中蒼老之氣愈發濃厚,整個人無精打采,似乎這世上再沒有樂趣。利歌暗暗擔憂:“國師他支撐離落國七百余年,希望別生大病。”
但他這位恩人近年來對利歌態度不冷不熱,于國事上偶爾也出言反對。利歌聲望雖已勝過李耳,但國師在國中仍有不少死忠。利歌不愿與李耳對著干,更不想與他為敵。
他見李耳無動于衷,又道:“國師,您認得這位棉漫姑娘么?”
李耳雙眼轉向棉漫,上下打量她,棉漫朝他揮手笑道:“咱們是同行,是自己人,我該叫你一聲師伯么?”
李耳答道:“前些時日,星知大師派人送信,要我前往天庭,我身子抱恙,未能成行,他究竟有何要事?”
棉漫皺起眉頭,將圣蓮女皇墮落,迷霧師遭劫之事告訴了他。李耳的眼神、表情皆無一絲變化,整張臉猶如雕塑一般。棉漫愈發不滿,但畢竟對方乃是長輩,不便發作,唯有忍耐。
說完,李耳緩緩答道:“想不到圣蓮女皇竟有如此變化。”
棉漫憤慨說道:“是啊!師祖他們一去不歸,想來都死在了這妖女手中。加上天庭慘案,咱們迷霧師與她實有血寒深仇!師伯,你雖欲獨善其身,但只怕也難以辦到。”
李耳苦笑道:“樹大招風,墻倒人推,我一生殺戮妖魔無數,她若真想將迷霧師斬草除根,我焉能幸免?她遲早會對我動手。”
棉漫急道:“是啊,師伯,你仍能預見將來么?我已失了占卜兇吉之能,似乎是命運金輪拋棄了咱們。”
李耳嘆道:“師侄,此事無需預見,稍加推想,便有結論。無論她信上如何甜言蜜語,如何友善親和,只要有我在此,她終究坐立不安。除非....”
利歌、棉漫齊聲問道:“除非怎樣?”
李耳笑道:“除非我已病入膏肓,離死不遠。”
利歌“啊”地一聲,心神巨震,道:“國師,你....你....”
李耳搖頭道:“放心,放心,死于疾病,總好過死于妖魔之手。我一死,離落國便能太平許久,你要做的事也無人阻撓,豈不是一舉兩得?”說著連聲咳嗽,口吐鮮血。
利歌驚聲道:“國師何出此言?你是我國棟梁,豈能有失?讓我替你把把脈!”
李耳道:“不必,你雖精通醫藥,但這惡疾乃是命運金輪降下,人力豈能回天?”
利歌凝視李耳,頃刻間不知他是真是假,或許他是想借此迷惑圣蓮女皇,逃過她派來的殺手。
他道:“國師,您相信圣蓮女皇已是妖魔之事么?”
李耳指著棉漫,點頭道:“證據確鑿,我焉能不信?”
利歌道:“那離落國與龍國遲早將要一戰,先前我提議不再服從龍國,您執意不允,現如今您意下如何?”
李耳道:“與妖魔為伍,下場唯有滅亡,從今往后,咱們與龍國是敵非友。”
利歌喜道:“您終于答應了?”
李耳道:“但眼下時機尚未成熟,不可公然與之作對。國主,前些天,你去青虹派做了什么?”
利歌心想:“他都知道了?唉,此事終究瞞不過他。”遂答道:“國師放心,這件事我做的隱秘,裝作是荒野盜賊。”
李耳驀然大聲道:“你欲蓋彌彰,自欺欺人,連我都能猜出來,豈能騙得過精明無比的圣蓮女皇?青虹派離我離落國不遠,這其間哪有盜賊能勝得過龍**團?如此一來,她定知道青虹派的小子們被我離落國收容了!”
利歌心知不錯,嘆了口氣,道:“但事態緊急,我決不能坐視不理。”
李耳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原本想憑借此事,逼迫我同意你的策略,促使同龍國決裂,對不對?”
利歌站直身子,道:“國師,切莫多想,是我行事太沖動了。”
李耳道:“你沖動?你與你爹爹截然不同,你為人極為冷靜,聰明過人,雖然并非迷霧師,但料事如神,計算深遠,別人想著兩步,你卻想著第四步,第五步。你好的很,我當年沒有看錯人,如今我離落國的大好局面,全是拜你所賜。”
利歌嘆道:“國師,您別生氣。”
李耳咧嘴笑道:“我生氣?我夸你尚且不及。咱們離落國越強盛,越興旺,就像我兒子越有出息,我怎能不歡喜?”
利歌默然不語。
李耳又道:“你都想好了么?若龍國派人查問此事,你該如何作答?”
利歌微微一笑,道:“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咱們可推得一干二凈。國師,這些時日,您最好還是藏身起來,嚴加防范,以免圣蓮女皇派遣刺客,與你為難。”
李耳點頭道:“這話不錯,我最好躲上數月,深居不出,只有你能找得到我,如此最是妥當,對不對?”
利歌遲疑片刻,道:“最好...最好連我也找不到您,我對外人說您要閉關修煉,延年益壽,絕無人會猜疑。”
李耳哈哈大笑,道:“若我不在,你就可明著與樹海國眉來眼去,歸還人質,簽訂商貿公文了!好孩子,好國主!當真深謀遠慮。”
利歌被他說中心思,又輕嘆了一聲,但并未否認。棉漫道:“師伯,我看國主全是為了你好。”
李耳用力點頭,道:“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罷了,罷了!”
棉漫道:“您若當真不適,我可留下照看您,咱們畢竟是一家人嘛!”
李耳道:“不必了,您追隨孟行海去吧。”隨后又咳嗽連連,站起身,形影佝僂,驀然一閃,已然消失無蹤。
三人愕然片刻,陵明度說道:“陛下,是否當去向太后請安?”
利歌面露厭惡之色,道:“不必了,母親未必有空見我。”
這些年政局平穩之后,利修衣日子變得奢靡荒淫起來,她偷偷摸摸找了不少情人,整日歡愉享樂,甚至在狂歡宴會上勾引金眼神,引發騷亂。利歌曾因此與她大吵了一架,暗中殺了與她私通的侍衛,但好景不長,她不久又故態復萌,甚至有謠傳說她與情人生了個孩子,利歌曾命陵明度搜查,一無所獲,可母子之間隔閡已成,難以修復。
陵明度又道:“李耳國師顯然對陛下不滿,需防他使詐,陰謀篡位。”
利歌一愣,苦笑道:“他要篡位?怎么篡?圖什么?他可是迷霧師,受天性制約,絕不會站在幕前,登臺亮相。”
陵明度稍一想,深知不假:如今離落**事大權落在利歌一人之手,利歌是傳說中的英雄,是整個國家的象征,是受人信仰的主神。
若李耳想推翻利歌,等于毀了他守護至今、愛若性命的離落國。何況現在形骸就在離落國,有他相助利歌,雙方實力差距已有天壤之別。加上利歌絕不會對李耳不敬,更無半分加害之心,李耳再疑神疑鬼,也應當看得出來。若離落國一亂,正遂了圣蓮女皇心意,甚至李耳自己也自身難保。對于蒼老遲暮的李耳而言,最好的計策,便是什么都不做,安度晚年。
除非他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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