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勝沒有看清楚洛襄是怎么從那么遠的距離外突然沖過來橫在自己面前的,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洛襄那張臉就已經擺在他面前二十公分的地方了。按理說柳永勝活到二十多歲,也在道上混了幾年,大小場面都見了不少,沒道理這么犯慫?伤F在兩腿卻直打哆嗦,腦袋里面嗡嗡地亂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有一種感覺。他不是在害怕洛襄這個人,而是在害怕另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許是洛襄身上那逼人的寒氣,也許是他那如死人一般的面皮,也或許……是他兩串話說下來,居然一次都沒有眨眼,一次都沒有換氣……
不僅柳永勝本人愣住了,周圍的小弟們也全都被這突然的一下給弄懵了,明明是一伙人圍著一個,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洛襄仍舊凝視著柳永勝,他的聲音放輕了——
“我懶得管你和俞,幹g是什么關系。你說讓我不要糾纏她,讓我離她遠點兒。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我現在對她一丁點兒想法都沒有。今天你們罵也罵了,打也打了,那么之前的事情,我建議我們一筆勾銷。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誰也別煩誰,你說好不好。俊
不等柳永勝回答,他接著說道:
“不過剛才是我太溫吞,可能給你造成了一些誤解,認為我是個好欺負的主。對于這一點,我向你道歉。所以這回為了不讓你誤會,咱們就把話說明白一點……”
洛襄又貼近了,現在柳永勝已經變成了斗雞眼。
“我剛才的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希望你務必遵守。不然下一次,就換我來教教你,這個世道比你想象得還要殘酷得多!
說完這番話,洛襄沒有等待柳永勝的回答,緩緩后退離開了墻邊。他的衣服袖子上沾了不少墻灰,現在他正在用力拍打著,順帶用眼光在那些小弟身上掃了一遍。幾個小弟面面相覷,誰都沒敢作聲。其中一個人手里還拿著洛襄一本試題集,眼見洛襄看過來,他趕緊遞了過去:
“哥們兒,沒撕壞,就開了點兒膠,應該不礙事兒……”
洛襄遠離之后,那種怪異的壓迫感便迅速消失了,柳永勝喘著粗氣,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實在太過窩囊了。這小子不就“壁咚”了他一下嗎?至于怕成這樣?不……只是這小子突然搞這么一出我沒能反應過來而已,再來一次指不定誰怕誰呢!
他這么想著,心底里便燃起了一股怒火,眼見幾個小弟也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那火焰便更是“噌噌”往上瘋漲,直接從口中飆射出去——
“哎你們一個個干嘛這是!擱旁邊兒看戲哪!揍他!你們七個人呢,怕他干嘛!他硬點兒又怎么了?兩個人架住他掰斷他胳膊也成。
柳永勝現在氣得發瘋,滿臉通紅,嘴里說出的話半點兒都沒了之前那種社會人士的派頭,反而像是個小孩子。幾個小弟聽了他的話也沒有半點兒反應,他更是怒不可遏,正要再喊,卻見得楊小刀和小黑臉沖他使眼色。楊小刀苦著臉不斷搖頭,小黑臉則朝著柳永勝身后的墻壁努了努嘴,示意他扭頭去看。
柳永勝回頭瞟了一眼,登時把滿肚子的火氣都憋下去了。
墻壁上多出了一個圓洞,看著跟人一條胳膊差不多粗細。這墻是一家廢品回收站的院墻,回收站老板的小兒子應該是正在院里玩彈力球,眼下這小孩正用見了鬼一般的眼神瞅著這邊,院里院外的人通過這墻洞相互看得清清楚楚。
彈力球順著地溝滾進了下水道。
柳永勝回過頭來,又看看洛襄那條胳膊上的墻灰,于是心下了然。
難怪小弟們不敢上來。這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打在肚子上就是一個鑰匙環兒,打在頭上那就是一盤沙拉。
現在他的腦袋里一團亂麻。一瞬間,洛襄剛才所說的話又在他的腦袋里回響起來:
“這個世道比你想象得還要殘酷得多!
柳永勝不敢再出聲了,可洛襄卻偏偏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柳永勝被逼得退到墻邊,他心里那個恨啊。人家都放過他一次了,他這張破嘴怎么還是不老實,又跑去找事兒呢?
他舉起兩手,臉上浮現出僵硬的笑容:
“誤會,是誤會,兄弟。剛才我就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的笑聲在發顫。洛襄這輩子都沒見過比這更惡心的笑了。
他面無表情地伸出了手。柳永勝從嗓子眼兒里醞釀出一聲尖叫,正要嚎出來,卻見這小子從他口袋里掏出一只錢包,在里面翻出兩百塊錢,從那個圓洞丟進了院子里面。
“算我借你的,早晚會還給你!甭逑鍖α绖僬f道,接著又通過圓洞對院子里的小孩喊了一聲,“賠你家的墻!哦對了,我這身上還有兩塊,賠你的彈力球!不準私吞啊,要交給你家大人,不然我今天晚上再來找你!”
小孩機械式地點了點頭,一副嚇得要哭的樣子。
洛襄朝他做了個鬼臉,正要離開墻邊,身后卻突然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們……你們在干什么!”
所有人都因這聲音而回過頭去。這么一條死胡同里面擠了這么多人,又是劍拔弩張的,傻子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別說女生了,就連膽大的男生看到了多半也會快步走開,別人家的閑事有什么好管的呢?
洛襄也柳永勝也看向那邊,但和其他人不同,他們在轉頭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
俞,幗裉齑┲凵拈L外套,手中的手提袋里裝著她的書本,看起來沉甸甸的。她似乎剛剛跑動過,秀發有些凌亂,發卡也歪了一點,淡櫻色的唇中發出有些急促的喘息聲。眼見這么多男人一起把視線投注在她身上,她瑟縮了一下,卻又頑強地重新鼓起勇氣,細聲叫了起來——
“你們不要打架好不好,你們……”
柳永勝心中“咯噔”一下,嘴里發苦。他今天本來跟俞海瑤說好了不會去接她,因此可以放心大膽地攔這小子的道兒。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還賠了兩百塊錢進去。再說俞,幩綍r最討厭那些粗野的壞人,這眼下——
唔……等等。
柳永勝眼珠一轉,突然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對洛襄說道——
“哥們兒,拜托你把錢包還給我好不好?我就這么多錢了……你要錢可以,但在女孩子面前打架有些不好,咱們今天就算了吧?”
洛襄一愣。不光是他,連后面的數個小弟都一時沒反應過來。
俞海瑤瞪大秀氣的眼睛,捂住了嘴巴。她原本是聽同班同學說洛襄和“經常來接她的那個男人”被人圍著走了,于是慌忙跑了過來。她知道柳永勝平時和一些“那樣的人”有些交往,害怕他會找人去對付洛襄?伞蛇@種情況,難道是——
仔細看去,洛襄的手中確實拿著柳永勝的錢包——他平時為她買東西用的都是那只錢包,俞,幾匀挥浀们宄。而且看這個架勢,那些男人都站在洛襄身后,而柳永勝則被逼得站在墻邊。那也就是說……
“洛襄!”俞,幉桓抑眯诺亻_口,“你、你不是……這些人是你叫來的?你怎么能做這種事,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洛襄還沒來得及說話,柳永勝卻又叫道:
“沒有沒有沒有!瑤瑤你別誤會你同學,我們剛才就是有些誤會,現在都解開了。沒什么事兒了,沒什么事兒了……”
他這么說著,暗中對后面的小弟們使了個眼色。于是小弟們也轉過彎兒來,小黑臉巴結似的對洛襄說:
“老大,人家女朋友都來了,我看……咱要不就算了吧?”
洛襄一言不發。
俞,幣艿搅绖偕磉,焦急地問道:“柳永勝,你……他打你哪兒了?你沒受什么傷吧?”
“沒有沒有,我不是說了嘛,就跟你同學聊聊天,你別擔心,沒什么事!
柳永勝“虛弱”地說道,同時有意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俞,幰灰,連忙撥開他的手,緊張地問道:“怎么了?這里疼嗎?啊……你的頭上起了好大一個包!洛襄你怎么可以這樣呢!我們的事情我們自己來解決,不關柳永勝的事,你帶著這么多人來打他算什么!你以為你打了他我就會覺得你很厲害嗎?就能夠顯出你很英雄好漢嗎?你這樣反倒讓我更討厭你了!”
洛襄走上前一步。俞海瑤立即攔在了柳永勝身前。平時一直都那么害羞的她,此刻臉上卻露出了堅毅無比的表情。她咬牙看著面前的男生——
“你要打是吧?要打就連我一起打好了!除了暴力以外你還會用什么?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這種男人!從今以后請你不要跟我說話,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那張開細弱的臂膀守護著身后男人的女孩,這一幕似乎觸動了洛襄心里的一個柔軟的部分,讓他隱隱想到了什么。
但他卻沒有仔細琢磨。他隨手把柳永勝的錢包丟在地上,然后轉身,一張張拾起掉在地上的那些紙頁,不論是完整的,還是破碎的。他的英語習題集被柳永勝扯成了兩半,不少紙張散落下來……他把那些紙張塞進書包,其中有數張上印著小巧的腳印——那是俞海瑤剛剛跑過來時從上面踏過的痕跡。
所有人都在凝視著他彎腰撿拾的身影,明明有整整十個人圍在此處,小巷子里卻是一片寂靜。忽然一陣大風刮過,吹亂了俞海瑤的秀發,也將一些紙頁吹到了半空中,朝著馬路那邊飛去,幾息之間就不見了蹤影。洛襄好像完全沒有想到這一茬,他呆呆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個方向。數秒之后,他背起書包,再也沒有看俞,幰谎,就這么漠然地走出了小巷,大步離去。
幾名小弟還在呆呆地看著,一個反應快的叫了一聲“哎老大等等我們”,就快步跟了上去,剩下的也有樣學樣。
做戲就要做全套。
前方,洛襄的那道身影走在傍晚漸漸亮起的燈火與暗影之間,書包在他的肩頭懸掛著,伴隨著他的行走微微搖晃。不管是被柳永勝等人劫道,還是被俞海瑤說了那樣的話語,他好像都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他走得不緊不慢,步伐穩健,仿佛身后的一切都與他再無瓜葛。
那遠行的背影映在了所有人的眼中,卻又像是哪里都不屬于,哪里都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稍微……有一點寂寥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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