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點多,萬籟俱寂,一樓洛襄的房間里卻還亮著燈。燈光之下,兩條人影在屋子中晃動著,一前一后。看動作,長發的女性顯得優雅而端莊,而她身后的男人則十分笨拙。兩人的對話如下——
“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呢。”這是小白的聲音,聽起來她有些羞澀,卻又樂在其中,“感覺還蠻有趣的……”
“可你看起來很熟練啊。”洛襄的聲音聽起來則有氣無力,“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的樣子。能不能教教我?我總是把握不到要領。”
“很簡單啊,來,我幫你。要對準位置,我幫你按著……啊——不是那里!再往上一點!”
“嗯……”
“別那么用力啦!溫柔一點好不好!嗯……對,這樣就好了。現在輕輕地、慢慢地動起來……”
“啊,黏糊糊的……”
雖然這番話聽起來有些曖昧,但洛襄心里清楚,不會有任何人因此而產生誤會。畢竟這種梗早在他小學的時候就已經被用爛了,現在老司機們看到這樣的描述只會一笑而過,連微微一硬的敬意都生不出來,還能蒙得了誰啊?
再說了,現在的洛襄不過只是一具尸體,我們都知道尸體是不可能有那方面的功能的。
來,跟我念這四個字——
有心無力。
再來一個——
精神太監。
當然,他也可以使用“得心硬手”或者“油嘴滑舌”這兩招……不過我們暫且不討論這些問題,畢竟這是一本相當嚴肅的討論生死哲理的硬核文學作品。總而言之回到一開始,小白現在正坐在洛襄的房間里,而洛襄則在她的身后——兩米多遠的位置,如果有誰覺得在這么遠的距離他還能使出什么壞心眼的話那洛襄可以代表遠東所有男同胞五體投地甘拜下風。
小白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一手拿著膠帶,在英語習題集的裂縫上一點一點地移動著,動作精巧無比。而洛襄則坐在床邊在床頭柜上工作,他負責粘的是那些試卷,可這活兒比起寫作業的難度還要大上許多。現在他一只手可以輕輕松松把一盤膠帶捏得稀爛,但要用指甲撕下一小片膠帶,然后細致地沿著裂縫邊緣把它粘貼上去……洛襄覺得他寧愿再去挨一頓揍。
不過只要靜下心來去做,倒還是頗有成效的。三個小時的工夫,洛襄已經粘好了六張試卷,扯碎了十張,順便用手指把自己的床頭柜摁得坑坑洼洼。據說數百年后這件古遺物被考古學家鑒定為一件仿月球表面的藝術木雕,一位富商把它擺在豪宅里供上流階層的客人參觀。也不知洛襄看到合眾國總統一臉三生有幸的樣子和自己的床頭柜合照會是什么表情。他只希望那些人千萬不要碰到他抹在這件藝術木雕側面的鼻屎。
方小靈只來幫他粘了一張試卷,就哈欠連天地上樓睡覺去了。她現在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剩余的時間就是躺在沙發上用客廳那臺舊VCD看貓和老鼠。洛襄考慮了很久之后決定把客廳的電子體重秤收起來,免得她某天接受不了現實跑去吃他做的肉丸子進行自我了斷。
“你呀,可真是夠笨的。”
小白看他做了一會兒,滿臉慈愛地把他推到一邊,自己攬下了所有的活計。那雙纖纖素手在燈光的映照下有如白蝴蝶一般在紙頁中穿行著,洛襄站在她背后,看得有些入迷。
小白是洗過了澡才來幫他的,剛剛吹過的柔順長發披在背后,散發著薰衣草的香氣。女孩子身上的香味對于未經人事的男孩來說總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誘惑,尤其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外貌看起來比他大上幾歲的小白姐姐,側臉的肌膚光滑水潤,分外動人。她用心的樣子就像是賢惠的妻子在幫助無能的丈夫,洛襄默默地站立在那里,望著這溫馨的一幕,只覺得傍晚的那些煩躁之心眼下早已煙消云散,被化得一干二凈。
和俞海瑤完全不同。洛襄想。不管被那個女孩關心還是誤會,都不覺得有什么所謂。但小白就不一樣,光是看到她在這里工作的身影,心里就有種得到了凈化般的感覺……唔,難道是我潛意識中比較心儀賢妻良母型的?
小白不經意間抬了一下頭,撩了一下耳側的秀發。看到他那種小心的眼神,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
“干嘛呀!”她嬌嗔道,“別那么看著我,都沒法認真干活兒了,怪害羞的……”
“啊,哦,對不起……”
洛襄連忙退后幾步,卻還是偷眼瞄著她姣好的背影。
小白又笑了一聲:“你呀,該不會就是那種有賊心沒賊膽的吧?之前還用那種說法,搞得我真以為你要對我做什么壞事了……”
她這樣說著,聲音中也帶著一點羞意。
“呃……”洛襄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
小白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
“說起來……你的本子是被誰撕爛的?你招惹了什么人?難道是……這個女生?”
她舉起剛剛粘好的習題冊,手中翻到的那一頁上印著一個清晰的腳印。
“看這個痕跡,應該是女孩子穿的小皮靴吧?”小白很有研究,“來來來,跟姐姐解釋一下?”
“和她沒關系。”洛襄立即說道。但不知怎的,他又一次回想起下午的那一幕。俞海瑤擋在柳永勝身前的那個場景,總覺得似曾相識。雖然并非嫉妒,但卻讓他的心里產生了一種迷茫的感覺。
我的記憶……
“好啦,你不愿意說就算了。”小白哼哼著,“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算我多嘴啰。”
“說到心事……”洛襄冷不丁問道,“你又是有什么心事呢?”
小白的肩膀僵了一下。
“……哦呵呵呵呵,別亂說,我才沒有心事呢。”
“你有。”
“我沒有。”
“我說你有。”
“我、沒、有!”
“你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清楚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洛襄又站到她旁邊,“不知道該怎么回去,這個說法是假的吧?恐怕去了淺水灣也是假的吧?你騙得了小靈可騙不了我,我可是看過了六百集柯南的男人。”
“你在說什么呀,姐姐我可是一句都聽不懂喔……”小白干笑起來,“姐姐現在有家不能回,心里正煩著呢,你再開這樣的玩笑我可就生氣了哦!”
洛襄更加湊近了一些。
“上回你來我家的時候還那么急切,為了勸我去死就差下跪了。這一回倒是一派輕松的樣子,既不要求我自殺了,也不讓我們幫你尋找回靈界的辦法。看你的樣子,倒好像是希望我們誰都不提這件事,干脆讓你在這里長住算了。你說你等不到勾魂的同事,可旁邊就是市立醫院,你當我是傻子嗎……拜托啊小白姐姐,我是一具尸體沒錯,可我是一具有思想有靈魂有主見的尸體,請不要以為每個人的智商都跟小靈處于同一等級。”
“……有思想有靈魂有主見的尸體就可以在說話的時候把眼睛往別人領口里面送了嗎?”
“請不要試圖轉移話題,我可以確定我只是微微瞄了一下而已。”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好吧,也許我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多停留了一秒鐘。”洛襄訥訥,“但這只是對于美好事物的熱愛表現而已,對于男人來說很正常的,所以不是什么重點。重點在于,你走的時候場景那么感傷,又是擁抱又是囑托的,簡直像是生離死別一樣——好吧本來就是。但這才僅僅三天你就又回到了這里,這符合正常的劇情走向嗎?‘事出反常必有妖’,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你擔心我會害你?”
小白面帶慍色。但洛襄卻只是平靜地看著她。兩人對視一會兒,小白垂下頭去。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我要你的命你都可以給我,還會怕我什么。”
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抿住嘴唇,面色復雜。
“你說得對,我確實沒有去淺水灣,之前那些話都是騙你們的。我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暫時不能回去,要在人界多待上一段時間。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法就是回到你們身邊來。明明跟你們只相處了幾天,但卻覺得好親近,就像是多了兩個弟弟妹妹一樣。”
“‘做出這個決定’……”洛襄咀嚼著這句話,“也就是說,你不能回去的理由并非外因,而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只能說,我有些事情沒有想清楚,希望能夠在你這里理清一下思緒。這跟你和小靈無關,純粹是我自己的固執。所以不要再問了,好嗎?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可就算告訴你,你也沒有辦法幫我解決的。就當我是個普通的租戶,在你家租住一段時間好了。”
“普通的租戶是會繳納租金的哦。”
“我會幫你照顧小靈哦!就當抵房租了嘛!”
“小靈她自己都是白吃白住的好嗎!”
這一天夜里,洛襄沒有從小白口中問出任何東西,還被發了一張弟弟卡。唯一的成就是除了缺失的部分之外,他的英語試題集和試卷都補好了。小白的手藝果然是值得信賴的老字號,從遠處看,他的習題集根本毫發無傷。至于其它的幾本……除了柳永勝之外,那幾個人撕扯時都是從膠合處拽開的,只要重新上膠粘牢就好了。
眼看著小白打著哈欠走上樓去,洛襄坐在椅子上,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他作業還沒開始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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