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慶平這種地位的人,絕不會是一個不按常規(guī)辦事的人,所以,歐陽健不怕他收了錢不辦事,也不怕他拿了錢后把自己當(dāng)反面教材放到會上曬,最怕的是葉慶平把紙袋里的東西真的當(dāng)成了煙,放到儲藏室里不聞不問,或者送給了別人。
要是這樣,那就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歐陽健覺得,在這關(guān)鍵的時刻,如果真的出了偏差,失去的不是錢,而是機會。
晚上睡下,歐陽健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老婆何潔伸過手來,輕輕碰了他一下,問:“你在想什么?”
歐陽健突然有了一種傾訴欲,就把心里的想法告訴了妻子。
何潔馬上警覺起來:“要不你給他發(fā)一條短信,提示一下,不要讓他真的當(dāng)成煙轉(zhuǎn)手送給了別人。”
歐陽健想了想,說:“不急,再等等看,過幾天要是還沒有消息,說明他真的不知道里面裝著現(xiàn)金,到時候提醒也不遲。”
何潔絮絮叨叨地說:“是不是嫌我們送得太少了,才故意不表態(tài)?想等著看看另外的人送的多不多?如果他們沒有我們的多,他就答應(yīng)你,如果他們比我們的多,他就退給我們,答應(yīng)人家?”
歐陽健覺得何潔說得有道理,如果葉慶平真要拿了這個位子待價而沽,那肯定是看誰送得多才會給誰。要是這樣,事情就復(fù)雜了。他坐起身來,點了支煙,說:“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何潔也坐起身來:“那我們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也不清楚其他的人送了沒有,送的話,又送了多少?不知底細(xì),也就不好拿出對策。”
“要不,明天你去問問郎市長,聽聽他的意見?”
“這種事兒,怎么好意思到處說?叫他知道了,又會怎么想?給他送不送?”
何潔禁不住長嘆了一聲:“都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可這孩子也舍了,還是沒套著狼,那就虧大了。”
歐陽健沉吟半晌,突然說:“現(xiàn)在不是舍得舍不得的問題,我估計還是舍少了。”
“怎么呢?又沒提拔,送二十還不夠么?”
“你傻啊?這個位子坐穩(wěn)了,升副市長只是時間問題,你想想,一個副市長只值二十萬么?”
“哦!”何潔眼睛放光,說:“實在不行,就再送他十萬。等你當(dāng)了主任,升了副市長,不愁收不回來。”
“問題是已經(jīng)送過一次了,再不好去送了。”
“將心比心,他就是想收禮,表面上也得裝得一本正經(jīng)。再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去送,他能把你轟出來?”
歐陽健漸漸被何潔說動了,有時候,收禮并不僅僅意味著財富的積累,而成了別人對自己尊重與敬重程度的衡量。這樣想著,他的底氣越來越足了,就說:“好!明天晚上再送他十萬,讓他不為我動也要為錢所動。”
說來真是奇怪得很,第二天剛上班,歐陽健就接到了葉慶平的電話。
歐陽健聽到電話鈴聲,根本沒想到會是葉慶平打來的,他接通后“喂”了一聲,才聽清楚對方是葉慶平。
葉慶平問:“歐陽書記,你有空嗎?”
歐陽健馬上回答說:“葉書記早上好,有空,有空。”
葉慶平說:“那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歐陽健連聲說:“好好好,我馬上就過來。”
話剛說完,那邊電話就斷了,而歐陽健還緊緊抓著話筒,只感覺一股熱浪滾過心頭,竟不知道是驚還是喜。
放下電話,歐陽健馬上下樓,上了車,心還在撲通撲通直跳,他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了,回想起剛才的電話,他無法判斷葉慶平的傾向性,他只預(yù)感到,葉慶平一定是見到了他送的錢,才叫他去的。
歐陽健心里實在沒底,就在這種既高興又擔(dān)憂的心理對抗中,車到了市委。
市委大樓坐落在政府大樓的后面,下面的人去市委或政府辦事,都習(xí)慣于說去后樓或者前樓,聽話的人就明白他去的是市委還是政府。
一般來講,去政府是匯報工作,去市委是匯報人事。
歐陽健因為在市委沒有關(guān)系特別密切的領(lǐng)導(dǎo),相對來得少一些,每次來到后樓,就感到自己十分渺小。
在這里,見到每一位比自己官大的領(lǐng)導(dǎo),都要點頭哈腰,見了官比自己小的,也要笑臉相迎,因為他們是領(lǐng)導(dǎo)身邊的人,說一句好話,會使你在領(lǐng)導(dǎo)心里有個好印象;說幾句壞話,也會讓領(lǐng)導(dǎo)對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歐陽健匆匆下了車,上了樓,來到葉慶平的辦公室門前,心里越發(fā)緊張,靜氣凝神后輕輕敲了一下門,聽見里面說了一聲“進來”,才輕輕推開門,進去后,微笑著說了一聲葉書記好,又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門。
葉慶平正在批閱文件,頭也沒抬,只說了一聲:“坐!”
歐陽健就怯怯地坐在了葉慶平的面前,等待著書記大人發(fā)話。因為他一開口,就可以決定自己今后的命運。他要重用你,你就是匹千里馬;要是不用你,你就是頭卸了磨的驢。
葉慶平咳嗽一聲,抬起頭,緩緩地說:“歐陽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才好……”說著,從旁邊的柜子開門中拿出歐陽健送給他的那個紙袋子,放到他的面前,輕聲說:“我就不交給紀(jì)委了,你自己帶回去吧!”
歐陽健仿佛覺得臉皮被人撕破了,一下子火燒火燎起來,盡管有過這方面的心理準(zhǔn)備,可還是沒有想到事情的結(jié)果會是這樣,他結(jié)巴著說:“葉書記,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就是一點兒心意。”
葉慶平說:“歐陽,你的心意我能理解,但你的心意太重,我不能接受。糧有萬擔(dān),一日三餐;房有千間,只睡一床。不義之財越多,晚上就越睡不著覺。我這不是官話,是掏心窩子的話。”
歐陽健頓時汗如雨下,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說是是是。
“今天,你為了達到你的目的,送我這么多的錢,明天,你總得想辦法從別處得回來,如果得不到,你拿什么送?再說了,市委書記不是我,是別人,你送不送?我看你照樣會送。說白了,你不是給我送,而是給市委書記送。你說對不對?”
歐陽健一邊抹汗,一邊連聲說對對對。
“我們大會小會都在講,反腐倡廉,清正為民,如果我們口頭上說一套,行動上又是另一套,這樣的黨員干部怎么能夠得到人民群眾的信任?又怎么能正確地運用好我們手中的權(quán)力呢?”
歐陽健腦子像短路一般,平時的花言巧語全不見了,除了說是是是,對對對,其他的話一概說不出來了。
葉慶平加重語氣,說:“現(xiàn)在人人都在抱怨社會風(fēng)氣不好,官場風(fēng)氣不正,如果我們不從自身做起,自覺抵制不良風(fēng)氣的侵蝕,就有可能今日座上賓,明日階下囚。你這么做,既害人,也害己啊!”
歐陽健越聽越感覺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如果葉慶平要拿他開刀怎么辦呢?要是那樣,他非但當(dāng)不上管委會的主任,恐怕連書記的位子也難保住,他不由得一陣虛汗淋漓。
等葉慶平說完,歐陽健囁嚅了幾下,才說:“謝謝葉書記的批評,都怪我一時糊涂,聽了老婆的蠱惑,險些釀成大錯。”
“歐陽啊,人不可能把金錢帶入墳?zāi)梗疱X卻能把人帶入墳?zāi)埂!比~慶平一臉平靜的說:“誰都免不了會一時糊涂,犯了錯誤不要緊,改了還是好同志。”
聽到這話,歐陽健耷拉著的腦袋抬了起來,看著葉慶平,眼睛里閃爍著淚光,激動地說:“葉書記,您批評得太對了,太及時了……都是我鬼迷了心竅……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一定把交辦的工作做好,不辜負(fù)書記的教誨。”
“歐陽,你能認(rèn)識到這一點就好!”葉慶平點了點頭,語重心長地說:“歐陽,我說句最實在的話,你憑本事把工作做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心意,比送什么都強啊。”
“葉書記……”歐陽健哽咽著喊了一聲,眼淚當(dāng)即就下來了,感激涕零地說:“您真是一位寬容大度廉潔奉公的好領(lǐng)導(dǎo)……我也說句最實在的話,從今往后,只要您發(fā)話,我歐陽健一定肝腦涂地,無死不辭!”
“行了,行了!我們都是黨的干部,不興這一套!”葉慶平站起來,遞給他幾張紙巾,微笑著說:“歐陽,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負(fù)擔(dān),該怎么工作還怎么工作,我呢,也不會放在心上,該怎么對你還會怎么對你。”
歐陽健擦了眼淚,緊緊地握著葉慶平的手,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葉慶平在歐陽健的手背上拍了拍,說:“回去吧,好好干!”
歐陽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葉慶平的辦公室的,他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脊背上涼颼颼的,腳步仿佛踩到了棉花上,有一種死里逃生的虛空感覺。
回到辦公室,歐陽健仿佛虛脫了一般,坐在椅子上,把前前后后的過程在腦子里都過濾了一遍,終于想明白了:葉慶平是一個高明的領(lǐng)導(dǎo),需要的不是只會搖頭擺尾給他送錢的哈巴狗,而是忠心耿耿能給他送去政績的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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