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留置室。
與會議室不同,留置室專門用來羈押嫌犯的,其內(nèi)的布置只有一張桌子,以及兩把不太舒適的椅子。
留置室內(nèi)的熊思超顯然也看出了變化,緊張地四下亂看。
李芷萱給他端了杯水,看到這個年輕女警,熊思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問道:“吳端,就是你們吳隊(duì),在嗎?”
和大部分女警一樣,李芷萱對著嫌犯時心里就忍不住發(fā)憷,她先往門口退了兩步,才答道:“吳隊(duì)自然是在的,不過因?yàn)槟銈冋J(rèn)識,他得避嫌,等會兒審你的不是他。”
“審……審我?”
熊思超急了,他想要起身,逼近李芷萱問個清楚,無奈一只手被拷在桌面特殊設(shè)計(jì)的鐵桿上,手銬撞在鐵桿上發(fā)出哐啷哐啷的聲音,椅子也吱啦一聲,扯得人耳膜生痛。
李芷萱又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逃出審訊室,熊思超趕緊放輕語氣道:“您……您幫個忙啊,讓吳端來救我行不行?我想見他啊,他知道我……”
閆思弦拿著一只文件夾進(jìn)門,拍了一下李芷萱的肩膀,道了一聲“交給我吧。”
李芷萱趕忙出了審訊室。
閆思弦拉過對面的椅子坐下,“又見面了。”
熊思超熱切地看著閆思弦,他知道吳端與眼前這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
“你們搞錯了,我是冤枉的。”熊思超道。
閆思弦伸出一只手,做了個向下按的手勢,讓他稍安勿躁。
“你大概還不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所以先聽我說。”閆思弦道。
熊思超縮了縮脖子,“行,你說。”
“雖然還沒有直接證據(jù),但我們目前發(fā)現(xiàn)的所有間接證據(jù)、證人證言都指向你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完這些證據(jù)中包括這個……”
閆思弦從文件夾取出一張照片,推到熊思超面前。
“這……這是……啥?”熊思超面露疑惑之色。
“你不認(rèn)得?”閆思弦不經(jīng)意地看著熊思超,以遮掩審視和試探。
熊思超搖頭。
“好吧,”閆思弦解釋道:“亨通旅社,你所住的那間房,最近一周內(nèi)防盜窗被打開過。
你看到的照片,是打開防盜窗的人在其上留下的手印。
我們通過現(xiàn)場還原可以確定,這些手印是在有人在屋內(nèi)的方向打開防盜窗所留下的。”
熊思超一愣,喊道:“不是……那不是……我我我……有人害我啊!”
他說話本就顛三倒四,此刻一著急,更是表達(dá)不清意思,急出了一腦門的汗。
閆思弦乘勝追擊,繼續(xù)道:“另外,你的妻子李潔玉反映,8月10號你曾去她的娘家探望自精神出了問題后,李玉潔就被接回娘家靜養(yǎng)了,你們家跟她娘家人的關(guān)系一直很緊張,那是她生病以后你唯一的一次探望。
那次探望,你從李玉潔那兒拿走了一瓶藥,沒錯吧?
氯氮卓,也叫利眠寧。
李玉潔的精神情況不穩(wěn)定,她的證詞不足以采信,但她的父母兄弟均表示,那瓶藥是在你離開后丟失的。
因此,他們揣測你不安好心,想要徹底害得李玉潔失去行為能力,還去你家鬧了一場。
而你妹妹熊蕊蕊的死因,正是過量服用氯氮卓。”
“是她讓我拿的!藥是她讓我拿的啊!她害我!”熊思超情緒激動,想站起來,桌椅手銬又是一陣叮咣。
閆思弦也不看他,只道:“別急,這還不算什么,你再看看這個。”
閆思弦又拿出一張照片。
“這屋子你去過吧?我們在屋里找到兩枚煙蒂,經(jīng)過比對,那是你吸過的煙蒂。
這屋子是你委托你的前女友林嵐租的,距離你妹妹被拋尸的地點(diǎn)不足100米,你為什么要租一間屋子?”
熊思超渾身劇烈顫抖著,他雖然不是專業(yè)人士,但也明白這一條條證據(jù)組合起來意味著什么。
情況對他非常不利。
熊思超只是緊張地重復(fù)著:“不是我……真不是我……有人害我。”
這令閆思弦微微皺起了眉。但他還是有耐心的。
果然,花了些時間,熊思超終于度過了最開始的慌亂。
他問道:“我為什么要?dú)⑽颐茫强墒俏颐冒 !?br />
總算有點(diǎn)邏輯了。
閆思弦暗暗松了口氣,表面上依舊好整以暇道:“你自己也說過,因?yàn)榛槭碌脑颍依镪P(guān)系緊張,誰也看不慣誰,大家的狀態(tài)是恨不得殺了對方。”
“我那就是打個比方,”熊思超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下,拍得很響,可見非常后悔說出那樣的話,“我……哎!真沒殺人啊。”
見他能正常交流了,閆思弦道:“你說你沒殺人,是有人害你。”
“是啊!”
“那我建議你逐條解釋一下,就從藥開始吧,你去妻子李潔玉那兒拿過她的藥嗎?”
“沒……我沒拿。”
“哦,那房子呢,你讓前女友幫你租過房子嗎?”
熊思超低下了頭,不說話。
閆思弦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對熊思超晃了晃。
熊思超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渴望的眼神,閆思弦點(diǎn)上一根,遞給他。
熊思超沉默地吸完了一整根煙,突然道:“你們要相信我啊,看在吳端的面子上,相信我吧。”
“好,”閆思弦指了指留置室一側(cè)的單面玻璃,“吳端就在外面,你說的每句話他都能聽到,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們實(shí)話了嗎?”
對著單面玻璃,熊思超終于說道:“我……藥是我拿的。”
“什么?”
“我剛才……我害怕,不敢說實(shí)話……其實(shí),藥是她讓我拿的啊!”
“你詳細(xì)說說。”
“我媳婦說有事跟我商量,讓我上家去看她,我就去了……”
閆思弦打斷他道:“你敢去?”
問得熊思超一愣,閆思弦又補(bǔ)充道:“她家那些男人,父伯兄弟什么的,一個個不都想撕了你嗎?怎么,你還敢上她家去?”
熊思超看著閆思弦。
他知道,對面這個年輕刑警已經(jīng)看破了他隱秘的心思,只是暫時不想說破而已。
略一猶豫,熊思超道了一句“好吧”。
像是下了某種決心,過了幾秒鐘他才繼續(xù)道:“因?yàn)槲依掀耪f同意離婚……她是精神病人,我不能主動跟她離婚,不能不管她,否則就是遺棄罪,你們知道吧?”
閆思弦自然知道。
“可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再帶上一個藥罐子,不行啊。
我承認(rèn),這時候提離婚是不厚道,可是兩家人都已經(jīng)撕破臉了,還要硬湊在一起過日子,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你知道吧?”
閆思弦笑笑,“理解,理解萬歲。”
看不出他是贊成還是嘲諷。
熊思超感覺暗暗吃了個癟,沒辦法,只能繼續(xù)道:“我老婆說不想再就糾纏了,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離婚吧,孩子歸她。
她這么說,我就想著這一家子或許真的想開了,那就去見見吧。
那次見面他們家也沒怎么難為我……呃,其實(shí)我也沒見著她家別人,就她自己在。
我一開始還有點(diǎn)害怕……她精神不正常嘛,你知道的,神經(jīng)病殺人都不犯法……不過,聊了幾句,我看她還挺正常,就不怕了。
她的意思就是想要孩子,主要是怕我跟她搶孩子。
我的意思是能離婚就行,只要能離婚,她的要求我都答應(yīng),包括一次性賠給她錢。”
閆思弦算是徹底明白了,熊思超就是個自私的市井小民,凡事都以自己的利益為中心。
他想要擺脫父母管束,就選最極端的方法,哪怕拖一個姑娘下水。
等他發(fā)現(xiàn)事情根本不是他能控制,他自己不過是一只溫水里的青蛙。
認(rèn)命吧,做人嘛,心放寬點(diǎn),還有什么坎兒過不去呢,終歸是自己父母。
愛情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靠邊吧,自個兒過的舒坦最重要,當(dāng)初被他拖下水的傻姑娘,自生自滅去吧。
現(xiàn)在姑娘有可能喪失行為能力,成為累贅,有機(jī)會跟她徹底斷了關(guān)系,熊思超自然要湊上前去,能讓自個兒后半輩子免去病殃殃的妻子這個大麻煩,多好。
這樣一個市井小民,膽小趨利,并不具備兇犯的典型特征。
閆思弦暫時壓下心中的想法,繼續(xù)聽熊思超講述。
“……我們那次見面其實(shí)也沒說什么,好久沒見了嘛,都不知道從哪兒聊起,但我臨走的時候,她給我了一瓶藥。
是,她是給了我一瓶藥,只說是安眠藥,那藥具體叫啥名字我真不記得。
她求我的,說是讓我?guī)退涯瞧克帋У侥牵o一個人……哎!”
熊思超惱火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把頭發(fā)揉得亂七八糟。
“她沒明說,但那意思很明顯的,真的,就是……我?guī)退@個忙,她就跟我離婚。
就是有這層意思,我才答應(yīng)幫她的。”
“你就不問問那是什么藥,為什么要給別人送去?”
“我問了啊,她讓我少管……人家不樂意讓咱管,咱還舔著臉問那么多干啥?”
閆思弦心道:誰跟你咱了。
“那這藥是送給誰,你知道嗎?”
“一個男的,我不認(rèn)識他,我只知道……”熊思超指著閆思弦給他看過的照片道:“我只知道是讓我送到這兒去,就是你說的什么租來的房子。
我是來這兒送過藥,還跟拿藥的人聊了會兒,他給我煙,我就接過來抽,他自己也抽。我看他把煙屁股直接扔地上,我就也扔了。
你說到的煙蒂,就是那會兒留的吧。
我跟他聊會兒,也是好心啊……那是什么,安眠藥啊,我老婆又不說為啥給他送藥,萬一我一走這人想不開,吃藥自殺了,算咋回事兒啊。
跟他聊了會兒,感覺這人沒啥不正常的,我又問他要安眠藥干啥,他說自己家里人也有病,跟我老婆一樣的病,沒醫(yī)保,買藥太貴了,就從我老婆那兒買。我老婆不是有醫(yī)保嘛,把用醫(yī)保開出來的藥賣給他,還能稍微賺點(diǎn)。
我就信了啊,就走了啊……
說真的啊,知道我妹的尸體是在那兒找著的,我就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兒了……
可你相信我啊……你說的什么租房子,真沒我的事兒啊,我都多久沒跟林嵐聯(lián)系過了啊,我根本就沒她的聯(lián)系方式。”
他講得有鼻子有眼,閆思弦便又問道:“那防盜窗上的手印呢?是你的手印吧?從旅社的監(jiān)控來看,你應(yīng)該是翻窗出去給人送藥的。”
“是,可那是因?yàn)椤驗(yàn)槲依掀耪f這事兒犯法,讓我小心別讓監(jiān)控拍著了。
我說實(shí)話吧,這次來墨城,訂房間什么的都是聽她的,還有翻窗戶去給人送藥,她遙控指揮我的啊……我這不是心里也有點(diǎn)犯怵嗎,就都聽她的了。
肯定是她!人是她殺的!她就是想報復(fù)我!”
“她怎么指揮你?我們查了你的手機(jī),這幾天你根本就沒跟李潔玉聯(lián)系過。”
“不不不,不是用我的手機(jī),她給了我一部手機(jī)就是那種特別破的老人機(jī),只能接打電話發(fā)短信,說是專門用來聯(lián)系買家的。
我就一直用那個手機(jī)聯(lián)系她和買家……”
“手機(jī)呢?”閆思弦問道。
“被買家拿走了,他說那手機(jī)是他提供給我老婆的,藥送來手機(jī)他要收回,我老婆也說讓我把手機(jī)給他,我就……”
熊思超越說越心虛,他現(xiàn)在的情況概括起來就是:空口白牙。
一切全憑他說是狡辯也并不過分,全程沒有一個人、一項(xiàng)證據(jù)能為他證明。
“關(guān)于買家,你還記得什么?”
熊思超搖頭,“他什么都不告訴我啊。”
“長相呢?長相總記得吧?”
“那還有印象。”
見他解釋得差不多了,閆思弦便道:“好吧,你說的情況,我們會去核對,現(xiàn)在說說你妹妹吧,她為什么去那間網(wǎng)吧,你知道嗎?”
“什么?網(wǎng)吧?”
閆思弦向單面玻璃瞟了一眼。
看來熊思超真的不知道?
單面玻璃外,吳端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他不相信熊思超這么短的時間里能想出這么一套說辭,難道他真被陷害了?
留置室里,熊思超盡量拿出誠懇的樣子,對閆思弦道:“我知道的都說了,真沒撒謊啊,你們相信我,啊?讓我見見吳端吧,行不?”
見他整個人抖的篩子一般,絲毫沒有說出真相后的放松,閆思弦便寬慰道:“你放心,吳隊(duì)雖然不方便見你,但我們對你的事一定會很上心。
先去畫像,畫像專家會跟你你的描述把買家的面貌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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