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牛毛細雨密密地織就一張大網,拉起在天地間。灰蒙蒙的前方一艘高大的樓船在大網下顯得那么地突兀,甚至猙獰。
一柄綠色的傘蓋下,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孤獨地矗立在人群之外。一雙秀氣的眸子里秋水盈盈,放大了樓船,扭曲了天地人影——樓船猙獰,表姐可惡。
誰都擔心她撒潑的心性,卻是哪個都沒有猜到她針細的心思。他在短短的幾日內想明白了一切,她不哭不鬧,沒有立時沖上船,那是因為她知道,只有如此,凰哥哥才能平安,才能前程遠大。但,不代表她不恨,她恨著哭泣的天地,恨即將帶走她至親的樓船,更恨陪伴她凰哥哥遠行的南宮燕。
“等著吧,凰哥哥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就在這細雨霏霏的天地間,東門雪這小小的丫頭發狠道。
“嗚嗚!”
悠長的牛角號聲沖破了細雨織就的大網,傳到東門雪的耳邊,她的身子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船動了,心碎了,眸內的盈盈秋水霎那間泛濫,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下。
“凰哥哥,凰哥哥。”剛剛還在發狠的小丫頭轉瞬變成了無助的孩子,“你帶上我,帶上你的雪妹。”
心內瘋狂地嘶喊,腳下卻如鉛墜地,寸步不移。那是她集聚平生的氣力,生生地與心抗爭的結果。她不要讓她的凰哥哥看見她的狼狽,昨晚在他寬厚的懷抱中,她答應了他;她更不想在南宮燕面前失態,她要堅強。
遠了,猙獰的樓船消失在茫茫的雨霧之中。
東門雪蹲到了地上,仿佛一只大手將她的心扯走了,失去了心的身子再也無力支撐。
……
盡管東門來泰答應要親自送白凰到南山堡,但卻被南宮燕拒絕了,樓船也是南山堡派來的。
東門來泰沒有堅持,那樣是對東山堡和南山堡的雙重不尊重。
此刻,在移動著的樓船的第二層,白凰站在窗口,向著空濛的后方凝望,只有細雨織就的一張大網,什么也看不到。一只手不自禁地放到了胸口上,隨著樓船的移動,他的心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昨天,當看到東門雪臉色蒼白地出現在山頂上時,東門來泰沉默了半響,最終什么也沒說,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白凰,然后從東門雪的身邊走過,進入暗道,消失了身影。
灑滿燦爛陽光的山頂,倆人彼此凝望,久久不語。
野山貓慢悠悠地走過來,咬住白凰的褲腳,輕輕擺動。
白凰臉上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他走上前,伸手拉住了東門雪的一只手,“丫頭,太陽很好,陪我在這山頂散散步吧。”
東門雪略一低頭,再抬頭時,潔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微笑,隨即轉換成頑皮,“誰是丫頭?我叫東門雪。”
白凰哈哈一笑,“我記住了,面前這個丫頭叫東門雪,東門雪。”
東門雪在他的笑聲里有那么一刻的黯然神傷,匆匆掠過她柔媚的小臉。
手牽著手,倆人在山頂的草地上漫步,一向快言快語的東門雪竟然學會了沉默。
在他們的漫步中,太陽從頭頂移到了紫山頂,在墜落的那一刻,迎著漫山的霞光,東門雪撲進白凰的懷中,強忍了一下午的眼淚,嘩嘩地流淌。
盡管修煉時他們有過身體的接觸,甚至是每天如此,但此時此刻,白凰的雙手卻無處安放,遲疑了許久,他輕輕放到她的后背,道:“你把我的袍子弄濕了,我可沒衣服換了。”
東門雪想不到他此時此刻會如此來消遣她,抬起梨花帶雨的臉,同時狠狠地,雙手在他的后背上往袍子里陷下去。
白凰的嘴角微微抽搐,但看著她的眼里卻是盛滿了嬉笑:“凰哥哥帶著你修煉了這么久,得到的就是這個?”
東門雪的雙手泄力,隨著平復的袍子,她的手指輕輕拂動,似有撫平撫摸的意思,“我讓你記住東山堡,沒有一絲絲疼痛,忘記是很快的。”
白凰收斂了嬉笑的神情,聲音低沉,道:“東山堡已經刻進了我的生命里,怎可能忘懷?”
……高大的樓船無聲地行駛在茫茫的細雨里,白凰站在窗前久久凝視著后方,盡管視野里除了煙雨,什么也看不到。
這只是平靜的離別,為何心痛如此?半年前,我從西山堡逃生,那是生死離別,雖然在跳崖的前夕,琴音那桃花般的容顏也曾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我的心有這般疼痛嗎?
琴音是我的選擇,雪妹只是……我的雪妹……
心再次緊了一下,白凰用力摁住了胸口。
“你不累嗎?準備一直這樣站到南山堡?”
他的身后響起一道聲音,清脆卻帶著一絲冷漠。
白凰慢慢轉身,一個可以用美麗形容的身影站在一丈開外,粉色的袍子,領口和袖口都有金花裝飾,一條束腰更是金花璀璨,讓她在這陰晦的天氣里也奪目耀眼。她清麗的面容上波瀾不驚,沉靜的雙眸就那么定定地看過來,找不到一絲情緒的波動。若是在她身上刻意地去感受,得到的唯一就是一股淡淡的,自然而然的高傲。
這是白凰第二次看到這個女孩,第一次是在東山堡的議事大廳,她曾與她的哥哥一起向他出手。
“累了我自然會坐下。”白凰淡淡地回道。
南宮燕沒有計較他的口氣,眉頭微蹙道:“白公子是不是有東西忘記帶了?”
白凰眼角微動,“人站在這里,你們需要的是人還是東西?”
“需要的當然是人,但東西沒帶,你的人就大打折扣了。”南宮燕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諷,一閃而逝。
“相不中,協議可以取消,現在靠岸也不晚。”
“這么簡單?”南宮燕的眼里一絲厲芒泛起,“船不到目的就靠岸,可是要有人頭落地的。”
白凰瞇起了眼睛,“十六歲之前我嬉笑人生,十六歲之后我游戲人間,小丫頭,口氣不要這么老道。”
“你?!”南宮燕氣結,自己精心營造的形象就被面前這個人一句漫不經心的“小丫頭”轟然粉碎。而接下來要怎么進行下去,她也忽然沒有了主意。從白凰上船起,她就在暗中一直盯著他,并派人仔細檢查了他的行李,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紫木棍蹤影全無。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沖動地要下船質問東門來泰,考慮到不妥,她還是決定從白凰這里找尋答案比較妥當,紫木棍畢竟是他從西山堡帶出來,并一刻也不離身地隨身攜帶。
她的本意只是要提醒白凰,這么重要的東西可別是忘記帶了,她堅信,白凰之所以能夠從西山堡眾弟子的追殺中成功逃脫,很大程度上是來自于紫木棍的幫助,沒有了紫木棍,這個人的戰力豈不大打折扣?能確保在帝國的比武測試中奪魁嗎?
還有,紫木棍是高級神器,趁此機會留在南山堡,那南山堡的氣運豈不更加走強?
只是她無意中傲慢的口氣和神態卻惹惱了白凰,把簡單的提醒演變成了倆人的對抗,這還怎么進行下去?
原本白凰的心情就不佳,此時他直接轉身,再次背對南宮燕。
一股壓抑的沉悶在這個豪華的房間內漫延,窗外又是細雨霏霏織就的陰晦大網,讓人有種抓狂的沖動,只是一個不為所動,似乎很享受這種沉寂;一個是高傲的化身,不習慣歇斯底里,沉悶就這樣持續,隨著樓船的疾駛,越走越遠。
“每個協議的簽訂,利益都不是單方面的。”
當房間的窗戶里透進一絲明亮,樓船終于走出細雨霏霏織就的陰晦大網時,南宮燕終于打破沉悶,試著要扯開面前壓抑的帳幔。
“我同意,所以我上船了。”白凰依然沒有回頭,卻也沒有讓她的努力飄散在空氣中。
“可是……”
“沒有可是!”白凰轉身,“你們要的只是一個榮譽,而我卻是在賭命,成了我有一線生機,敗了……我輸掉的可能就是命。”
迎著白凰銳利的眼神,南宮燕卻不合時宜地笑了,只是這笑容看在白凰的眼中不是鮮花開放,而是巨大的嘲諷:“你的命對于你而言很重要,但與南山堡的榮譽比起來……”她輕輕地搖頭,“不值一提。”
銳利轉瞬化為怒火,白凰的腳下不自禁地向前移動了一步。他很想上前捏住她細細的脖頸,告訴她:脖子斷了,再利的嘴也發不出聲音了。
僅僅只是一步,白凰站住了,眼里的怒火轉為嬉笑:“丫頭,你要有個心理準備,你的一生都要在孤單中苦渡,我預估,你永遠嫁不出去。”
南宮燕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在盛怒的邊緣突然走向嬉皮,而說出來的話更是惡毒萬分,比之她給予他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縱使她心性堅定,在這一刻也臉無血色,杏眼圓睜,薄而細膩的嘴唇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又一下。
論武力她現在敵不過白凰,要耍嘴皮子,她就更不是對手了,十六歲之前,作為一名標準的呆子,白凰全靠嘴上功夫混沌日月了。
“有你好看。”
嘴唇哆嗦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話說完,她恨恨地瞪了白凰一眼,轉身走出房間。
“好看,難看,我都要看,看過了才知道結果嘛。只是你一個小丫頭怎可以隨意掂量別人的生命呢?!”
白凰看著她憤怒離去的身影,在心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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