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語氣太重,劉馳馳口氣一緩道:
“沒事,就當(dāng)找那姓柳的道人談?wù)勑亩眩d許不需要動武呢。”
說完了自笑兩聲,尷尬里反倒覺得地室里空氣愈加沉悶心塞起來。
“這幫人看似不是硬要置我們于死地之人,你出去說話定要悠著些,切記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默余換作一種口氣叮囑道,轉(zhuǎn)而嘆口氣不再說什么。
他明白姓劉的這人脾氣甚犟,且攔不住,只求他能自覺圓滑一些,審時度勢,說不定能保住一條性命。
“明白。”劉馳馳在他臂膀上重重一握,一種說道不明的情緒由然而生,讓他徒有些悲壯起來。
轉(zhuǎn)身,他卻被黑暗里的簡彤一把捉住了手。
“真的要去嗎,帶我一起唄!”她眼神楚楚,又不似在開玩笑的意思。
他笑,拂開她手,只當(dāng)她胡鬧。
“別鬧,你大哥不日就來接你了,你還是安心待著吧。”
這丫頭不依不饒又執(zhí)手貼近上來,被他一手輕輕推開,只嘆口氣道:
“怕了你們,我答應(yīng)你們快去快回就是了。”
丫頭這才沒說話,撤手站著一動不動,任由眸子里的光影在他黑暗的眼前攢動個不停。
他心底一陣潮濕,別過頭認(rèn)真道:
“阿蠻,李爺和丫頭就交由你照顧了,讓不讓我放心?”
“放心吧劉爺,你事一辦完,阿蠻保準(zhǔn)第二個就沖出去。”
阿蠻回他回得爽快,不知怎的,他竟有些莫名的感激。
撇下幾人,他把腰間“綠袖”別了一別,一人走至月光華麗的洞口。
“柳千機,答應(yīng)你不難,但我有些話要問你!”
大聲說罷,他整冠束衣大步走了出去。
柳千機青衫薄帽正在涼亭悠然讀扇,扇面上筆走龍蛇的一闕詞看不太清,卻有一派潑墨金戈之風(fēng)。而他身后一片亮如白晝處,盡是兵士手中擎著的火簇,弓箭叢森如芒,陣容讓人看著寒意四起。
聽聲音,柳千機緩緩舉目,目光中牽出劉馳馳舉步走出地室的樣子,他有些吃驚不小。
自內(nèi)心,劉馳馳是有些怵這陣勢的。畢竟一聲令下萬箭齊,能瞬間把人射成肉靶,那模樣著實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比之諜戰(zhàn)片上亂槍齊射成蜂窩的慘樣還要不如。冷兵器嘛,總歸讓人死得不會那么太痛快。
可事已至此,仗著有些底氣,他還是走前了一步。
他與柳千機間隔兩三丈遠(yuǎn),用現(xiàn)在的算法也就在十來米的距離。這距離,如施冷箭偷襲他還沒有十足把握,更何況要生擒活捉住柳千機,可能還需再費些心思。
柳千機于涼亭中注視他良久,未曾答話,只哼過一聲撇過頭道:
“孟將軍,我要試看看這人到底有何能耐!”
孟絕海起先一愣,接而明白了軍師的意圖。
“喏!”扭頭沖身后道:
“兀龍,你去!”
無人回答,只有黑夜里憑空躍起一條影子,從人叢中疾飛而起,當(dāng)空拔刀掄一道弧線,奔劉馳馳迎面而來......
刀,是獄族的寒瀝獄刀,世間無可匹敵的快;
人,是獄族的前族衛(wèi)大將,冷過獄刀之冷。
兀龍絕不會放過這次立功的機會,何況還帶著自己復(fù)仇的心思。
暗夜里突然起風(fēng),如似料峭二月般的徹骨寒,只不過它是獄刀之寒。
劉馳馳忽作長吟,迎面閉目循著刀風(fēng)陡然折身,待刀從眼前拂面而過時,迅出右手疾彈,兀龍腕間失力,刀鋒偏了出去。
落地瞬間,兀龍趁勢抵一足著地,由此身子當(dāng)空盤旋開來,刀劃一道詭異弧線,向劉馳馳中腹奔襲。
如是擊中,必為腰斬!
然而劉馳馳腰間尚有劍未,名曰“綠袖”。
歷來所言長袖善舞者,多指為宮中舞者。然而到了公孫大娘手中,確是為不折不扣制人御敵的利器。
劉馳馳有劍“綠袖”,恰巧他也是公孫門下傳人。
劉馳馳就手一翻轉(zhuǎn),“綠袖”陡然間于他腰間出鞘,迎面于獄刀格擋在一起,于暗夜里濺起一道的花火,荼蘼至極。
兀龍殺紅了眼,驚起身形中舞開刀臂,讓自己身體周遭布滿無數(shù)叢刀簇。
劉馳馳于是背手,閉目著屹立不動,聽他刀風(fēng)忽近,毅然出手......
飛花于夜風(fēng)中忽停,四下俱寂,看場下兩人一動不動,已然分出了高下。
劉馳馳執(zhí)劍將獄刀牢牢壓在兀龍肩胛脈絡(luò)處,稍是一動,就是自刎血濺當(dāng)場。
兀龍面似死灰,黑衫盡被汗?jié)瘢擅娴念~頭汗珠大滴而下,兩股已是站站不止。
如此奇異的造型僵持了片刻,劉馳馳面目一緩,撤劍,轉(zhuǎn)過身去。
“今日饒你,以后別讓我再見你!”
此是絕好機會,再不殺他,難道由得以后天下人恥笑!兀龍面目一獰,毅然由他背后揮刀......
劉馳馳未轉(zhuǎn)身,只是一聲長嘆,嘆息聲中“綠袖”由兀龍胸口戮進(jìn),刺穿了身體。
拔劍,兀龍筆直仆倒,血噴了當(dāng)場......
四下俱驚,無人料到兀龍落了個如此下場。
猛然間只聽孟絕海沉聲命道:
“弓箭手準(zhǔn)備.....”
劉馳馳一驚,急往涼亭處望去......
“劉少俠好膽識!”柳千機由衷道,說著從涼亭中央站起,一邊示意著身邊的孟絕海稍安勿動。
“方才柳某看得清楚,是那兀龍斗敗后羞惱,意圖背后傷人,這才由劉少俠所殺,死有余辜爾。”
劉馳馳哼作一聲收起兵器。
“柳師爺現(xiàn)在可是有空回答在下的問題了?”
柳千機眉目一展道:
“少俠有何問題只管問,柳千機奉陪。”
劉馳馳穩(wěn)穩(wěn)心緒,這才清嗓道:
“久聞黃巢軍乃‘行天道,順民意’之師,可為何總在我?guī)讉入不入伙一事上苦苦相挾,豈不知如此逼迫之舉實在是有違人心嗎?”
柳千機笑道:
“順天意者當(dāng)反,難道爾等不知?”
劉馳馳回報以一笑:
“恕我見識寡陋,實在沒聽過要挾人造反還是什么順應(yīng)天意的。”
柳千機沒料到他反應(yīng)極敏,反駁得如此尖銳,而此等場合自己既開了閘又不得不應(yīng),思忖片刻道:
“今日你幾人命運,無非就是合作與一死的結(jié)果,我索性就告訴你,其一原因就是上回見面我告訴你的,至于其二嘛,乃是因為你殷家身后的獄族背景。”
劉馳馳心里一驚,他是如何知曉殷家背后獄族身份的?而后轉(zhuǎn)念再想,這也屬正常,那兀龍既已投奔了他們,還有什么不會說出來的。
他蹙起眉頭,帶上了一絲冷笑。
“看來,那姓兀的沒少跟你們提及過他們族里的事。那這獄族背景與你又有何干系?”
柳千機不理他嘲諷,只管說道:
“獄族有十萬之眾,悉惟其族領(lǐng)馬是瞻。如這十萬族眾能一起歸于我將軍麾下,那試問天下間又有哪支軍隊可以與我軍匹敵!”
轉(zhuǎn)而他語帶惋惜道:
“可惜今日那殷家的少夫人未曾與你們一起同來,她之身份,就不用我在這里贅述了吧。不過她是識時務(wù)者,有她夫君在此,我想她率族部降服于我只是遲早之事,只要你幾個不起哄攪亂就可。”
劉馳馳聽聞他稱之為“起哄攪亂”者,不禁失笑:
“你確定此事可行?”
柳千機撫微髯道:
“此事不勞少俠費心,你只需回答我降與不降即可。”
“劉先生且慢,我還有一事不明。”
劉馳馳舉手示意,說著無意間往前又走近了兩步。
一旁的孟絕海立刻嗆啷出刀,刀尖直指劉馳馳面前地上道:
“劉少俠切莫再往前了!”
柳千機身旁的朱溫側(cè)身附耳道:
“此人武功著實厲害,軍師你要小心一些。”
劉馳馳止步,微視朱溫一眼,沖孟絕海抱拳笑作挑釁道:
“喔唷,這不是孟絕海孟將軍么!多日不見,不知別后可好?”
孟絕海臉色一紅,左手下意識往身后尷尬地收了收,遲疑著未曾答話。
柳千機見狀接過話頭道:
“劉少俠還有哪里不明,有事只管說來。”
劉馳馳這才收斂笑容,揚臉正色道:
“直至今日此時,我還未曾見過殷十六爺一面,不知他還活著與否,如何能信得過先生?”
柳千機嘴角浮上一絲笑容。
“我就知道,你如不見上他一面定是不會甘心,來啊!去幾人給我將殷十六爺請過來。”
說是請,其實就是押過來。
身后幾名兵士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剛準(zhǔn)備過去“請”人,卻不料西南角一塊諾大的太湖石上有人低沉著聲音說道:
“不用去請了,爺我已經(jīng)在這兒了!”
聲音出,人群盡是嘩然,目光聚集處有幾人從假山叢里站起身來。
劉馳馳眼前頓時一亮,這不正是十六么!
諾大一塊太湖石正好將南書房和后花園隔分成獨立的兩塊,加之此處灌木叢生竹林茂盛,實屬天然的隱秘之所,藏四五個人一點都不在話下。
十六依然胖得如此優(yōu)雅,近一月的羈押生活一點都沒有抑制到他的體型。他的臉上稍見嚴(yán)肅,右手執(zhí)柄華麗的長劍,金黃色的劍穗飄搖,長劍的末端直指在一個年輕人的咽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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