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八郎清了清嗓子，道：“崔家那等大族本就眼高于頂，咱們又是特地來見，無形把他們的姿態(tài)拉的更高。”
“咱們家也勉強(qiáng)算是傳承百年，即便比崔家略差些，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輕鄙的。”
柳福兒彎了眼，心頭暖暖。
司空八郎低聲道：“我不想你受委屈。”
柳福兒勾唇，“大兄放心，若他們沒有交好之意，我離開便是，保證不做貶低己身之事。”
司空八郎松開手，朝她露齒一笑，與她一前一后來到府衙門口。
負(fù)責(zé)把守的兵士上前，將兩人攔下。
仲六上前，道：“江陵城主柳氏前來拜訪，還不速速進(jìn)去通稟？”
兵士唬了一跳，不敢耽擱，一個入內(nèi)稟告，一個躬立再側(cè)。
正堂后面的小隔間里，魏堰正與崔大人說話，聞聽稟告，眉頭只微蹙了下，便笑道：“這位可是巾幗不讓須眉，崔大人在劍南也該聽說過她的事情吧。”
崔大人皺了皺眉頭，微沉下臉。
柳氏奪取江陵，殺害馬家父子一事在劍南一事嚷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唐皇因著梁帥的關(guān)系，不好責(zé)罰，卻也不愿就此放過，正好就此擱置。
朝臣們因著柳氏呈上來的罪證不好多說，可是與他本心而言，即便馬家即便作惡，也有律法懲處。
她有什么資格來懲處他人，何況她還占著江陵一地，到如今也沒有歸還之意。
這與那些亂臣賊子又有何區(qū)別？
魏堰已起身向外迎去。
崔大人捋了胡子，安坐不動。
屏風(fēng)之外，魏堰與柳福兒寒暄。
過來時，柳福兒已經(jīng)打好了腹稿，心知魏堰定然不愿她搶功，便在初一見面就表示她只是路過此地，聽聞崔家人在此停留，才冒昧前來。
魏堰聞言，笑著示意兄妹兩隨他步入小隔間。
崔大人已儼然安坐堂上。
柳福兒上前，行了一福禮。
崔大人端量她片刻，念及她身后的梁家與自家的關(guān)系，他只淡淡嗯了聲。
只看這態(tài)度，柳福兒便知崔大人對自己的態(tài)度。
她坐與下首。
待到仆從上了漿水，魏堰主動提及昨晚戰(zhàn)事，并道：“多虧崔大人一早察覺汪家異動，不然昨晚可要忙亂一陣子了。”
柳福兒淺笑應(yīng)和，佯作不知魏堰刻意減低崔家在其中的影響。
一番寒暄，柳福兒提出祭拜一事。
崔大人拱手，道：“家父靈柩尚在城外，城主所求，只怕不太方便。”
聽得這話，司空八郎面色微變。
他當(dāng)下想要甩臉子。
柳福兒以眼神暗示他莫要沖動，態(tài)度依舊謙恭端肅，“老尚書一生為君盡忠，為民盡職，此等品格，真真讓我輩敬仰。”
“而今老尚書功績圓滿，仙游與外，某此生再不得見其風(fēng)采，唯有送上一注清香，聊表心中敬意，”她語調(diào)低婉，修長的脖頸微折，眉眼寂寥，甚是感傷。
崔大人見她這般，即便心里對她還是萬分看不上，但見她對父親的崇敬是真，到底還是軟化了些態(tài)度。
“那寺通水道，犬子在旁看顧，城主前去即刻。”
柳福兒展眉，起身行禮道謝。
復(fù)又朝魏堰笑了笑，提出告辭。
魏堰本來還想就此談?wù)勱P(guān)于賦稅征收之事，但想著崔大人適才表示危機(jī)已經(jīng)解除，要盡快離開，便送柳福兒出去，并將崔大人意思告知。
柳福兒笑著道謝，又道：“大人意思，阿耶已通傳與我，有些事情各自心里明了便好。”
魏堰眉頭微動，想起謝郎君帶來的許諾。
他沉吟片刻，道：“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曉。”
“前日北地異動，契丹進(jìn)犯，擄截三座城郡，盧龍節(jié)度使已上書，懇請?zhí)苹逝杀！?br />
他側(cè)目看柳福兒。
柳福兒住了腳，道：“莫不是唐皇派了梁帥出征？”
魏堰點(diǎn)頭，道：“雖然還沒下明文，但我聽說唐皇已找了朱節(jié)度使和梁帥，以及幾位重臣商議過了，我也接到籌措糧草的詔令了。”
柳福兒低頭想了想，道：“此事還請大人多多費(fèi)心，若有短缺，日后我定會想辦法彌補(bǔ)大人。”
“城主說這個就見外了，”魏堰笑道：“梁魏梁家是世交，這些事情，我只要盡量周全。”
柳福兒拱手，謝過。
雖然沒說到底如何做，但魏堰知道，柳福兒已經(jīng)記在心里。
他微微點(diǎn)頭，抬手一請，目送兩人出府。
柳福兒則在尋到候在門邊的仲六等人之后，立刻尋了輛馬車，直奔阜頭。
馬車因?yàn)榧残校嶔さ挠行﹨柡Α?br />
司空八郎扶著廂板，有些忿忿。
“崔大人的態(tài)度你也看見了，何必這般急著過去？”
柳福兒一手扶著廂板，一邊靠著赤槿，道：“我說的那話，當(dāng)真出自肺腑。老尚書一輩子都在為這個國家操勞，咱們難道不該過去上柱香，表表敬意嗎？”
“該是該，”司空八郎道：“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咱們便是趕到，寺廟也關(guān)門了，萬一要是進(jìn)不去，豈不是要露宿荒野？”
柳福兒笑了，“宿就宿唄，又不是沒宿過。”
她道：“若是順利，我打算，明天便回江陵。”
司空八郎聞言，不再言語，只示意仲六幫忙穩(wěn)住汪四郎和赤槿的身形。
一路疾奔至阜頭，叫了只快船往城外去。
船家見幾人皆面帶急色，也不敢耽擱，終于在天徹底黑透之前趕到了山門。
還未下船，邊聽半空隱約傳來悠揚(yáng)的鐘鳴，司空八郎聽了一會兒，道：“該是在做晚課。”
赤槿聞言，忙拉住準(zhǔn)備叫門的仲六。
晚課都要在大殿之上，山門離大殿抬眼，他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
幾人安靜的立在門邊。
聽著悠遠(yuǎn)連綿的鐘聲，一聲一聲，不急不躁，如同一道寧靜的波紋，滌蕩著心扉。
待到余韻消散，眾人的表情也變得平和安然。
小沙彌來到山門旁，檢查門閂。
仲六拍了幾下門，表示請見客居在此的崔家子弟。
小沙彌打開門，看幾人皆眉眼平和，便指了左手邊，道：“從那兒一直過去，去了塔林便是了。”
幾人合十道謝，順著石階往左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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