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講了關于舅舅的那件事以后，當天晚上沈未就看到了老爸坐在二樓的房間里有些心緒不寧地抽著煙，整個房間里都是煙味，走到門口就能聞到灌進肺里的味道。即便沈未自己抽煙，也還是見不得自己的老爸這樣一根接一根地抽，尤其是待在房間里沒有通風。

    于是沈未走進了房間，稍稍提醒了一下：“爸，煙還是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

    沈慶明似乎一下子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沈未，輕輕哦了一聲，便把手里的半截香煙的火星處按在旁邊的煙灰缸中。然而看著煙灰缸里的火星瞬間熄滅的樣子，沈慶明似乎又開始發起呆來。沈未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便離開了房間。

    沈未當天晚上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回房睡了以后便沒有再聽到關于這件事的什么討論，就算自己的老媽也還是如平常一樣，從別的地方回來以后，似乎也沒有從老爸那里聽到分毫關于這件事的痕跡。

    然而到了接下來幾天，沈未就隱約察覺到了這件事給老爸帶來的影響有多大了，幾天的時間里，沈未沒有再看到老爸的身影，之前也有這樣的情況，但都是去參加一些酒席，到沈未睡了以后再回來，這樣便可以一整天看不到沈慶明的影子。

    可是現在……兩天，三天，這些時間里沈未都沒有看到自己的老爸出現，就算吃飯的時候，也是只有老媽和奶奶，問起來，她們也都很有些疑惑。

    這樣的狀況到了快要第四天的時候，才似乎終止了下來。直到第四天早上，沈未才看見老爸有些風塵仆仆地出現了——眼睛布滿了血絲，似乎是熬了好幾天夜，胡茬又冒出來不少，頭發亂亂的，身上的衣服難看地褶皺著。

    “爸，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沒看到你啊。”沈未定了定神，向著沈慶明問道。

    沈慶明則溫和地笑了笑，走過沈未身邊，走上了樓梯，口里隨意應付道：“沒什么……”

    這樣的樣子沈未上輩子見得其實不多，快要離婚的時候算一次，被騙了錢，拼命四處找兼職，最后累垮了，躺在床上的時候算一次……其他的……沈未想了想，卻發現自己對于老爸的印象并不是很多。前世老爸和老媽離婚以后，自己就跟著老媽生活，對于老爸的記憶便變得有些稀薄。

    下午沈家安又來找沈未一次，沈未卻給回絕了，因為他隱約覺得自己的老爸這次出去應該是做了點什么，于是想留下來觀望一陣。

    到了傍晚，陽光總是比往常的要暗很多，橙紅色的光打在門前的柱子上，上面紅底黑字的楹聯也似乎比平常的時候更加亮眼，對面的一戶人家收起了院子里的竹夾子，從上面取下衣服，，將夾子掛回到立著的架子上，便回身進到了屋里。

    “慶明在嗎，慶明。”謝國富滿臉喜色地從門口踏進來，跨過門檻高聲喊道，“慶明好消息啊！”

    沈慶明在樓上應了一聲，便慢吞吞地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謝國富看到了，便領著他到了一樓的大廳里，拉了兩條椅子坐了下來，對著沈慶明伸伸手，示意他也坐下。

    沈慶明面無表情，臉上還帶著一些疲憊，但還是問道：“怎么了？”

    謝國富哈哈笑了兩聲，便神秘地說道：“你猜怎么了。”

    沈慶明哦了一聲，回道：“關于廠子的事情？”語氣沒有什么波折，聽起來似乎才剛剛睡醒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

    謝國富愣了一下，看看沈慶明布滿血絲的眼睛，便似乎有些心知肚明地說道：“酒還是少喝比較好，這幾天都忙著喝酒了吧……也是，這個時候……”

    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正題：“不過你猜對了，就是廠子的事。”

    “我不是還給你說過我找了幾個其他的人嗎，也是勸他們投資的，你還記得不，我要說的就是……”

    “他們全都同意投資了嗎？”沈慶明輕聲問道。

    “對，就是這樣，現在可就差你一個了，要是你這邊到位了，廠子過完年就能開了。”

    “哦這樣啊，那廠子是開在姜蘇沒錯？”

    “是啊……姜蘇楊洲……”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沈慶明擺了擺手，揉了下眉角，眼神直愣愣地盯著自己：“你說你那個公司叫什么來著……凱特龍？”

    即便是謝國富，現在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了，看著沈慶明直勾勾的眼神，總覺得有些過于漠然，竟然讓謝國富生出一點頭皮發麻的感覺。但他在等了一會兒以后，心神定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沒錯。”

    沈慶明在盯著謝國富看了好一會兒以后才輕輕咂了下嘴，口里喃喃念著一些東西，謝國富愣了一下，湊近一聽，便聽到這樣的話。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不是，慶明你說什么呢……”

    沈慶明站了起來，沒有說話，轉過身便往回走，似乎并不再想多說一句，只是起身的時候似乎有些用力過猛，將身下的凳子也跟著帶了起來，便打翻到了地上。謝國富在后面喊了一聲，也不見沈慶明搭理自己，便有些急了，于是也跟著起來，跟在了沈慶明的身后。

    沈慶明低著頭，連正面都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更遑論背面。于是謝國富下意識地抓住了沈慶明的手臂，卻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力從自己的身前發了出來。謝國富被那樣的巨力推了一下，便稍稍踉蹌，向后退了兩步才微微站定。

    “你那公司是假的……”沈慶明皺起了眉頭，終于維持不住那樣的面無表情，“說投資也是假的吧……為什么要騙我們？”

    謝國富這下是真的愣住了，就在短短的一瞬間，頭皮就開始麻了起來。冷汗一下子就從背后鉆了出來，手腳也有點發涼，他強自鎮定下來，說道：“不是，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那公司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這怎么會是假的……還有那廠子，這幾個和我一起投資的這些電話我都有，你要不要打一個？我沒事騙你……”

    “那你帶我去看看，姜蘇楊洲，去看看，你那個公司在哪！”沈慶明咬著牙，向前近了一步，面色微微沉肅下來。

    “現……現在？”謝國富向后退了一步，頭腦有些空白。

    沈慶明深呼吸了一口，大口喘了一下：“你知道我從上次以后就一直很難受嗎？上次差點被騙錢以后……呵，你可能不知道吧，這種事你怎么會知道……你們都為什么都要騙錢？”

    “慶明你聽我說，現在沒有辦法帶你去看，但是我公司就在那里啊，不信我打個電話給我的下屬，讓他……”

    “你以為我這幾天都在喝酒……其實我去看過了。嗯……你的公司，你給的那個地址，我去看過了。”沈慶明輕輕閉上了眼睛，臉上還是止不住的疲憊樣子，“還有你那個廠子，你說開在哪里？哦是哪個什么518號吧，那里是什么？”

    謝國富有些囁嚅，隨后便聽到了沈慶明低聲地，用前所未有的低沉嗓音說道：“學校啊，你廠子開學校里的？放屁！”

    謝國富聽到這話，竟然不自主地打了個哆嗦，有些呆愣地站在了當場，但其實冷汗已經從身上滲到了衣服里。空氣便由這個時候開始變得沉默了起來，沈慶明搖著頭，有些恨聲地說道：“我真的沒想到你會騙我們，真的。你這樣做跟那個周國昌有什么區別！哦周國昌你知道？艷璇跟你講了，你應該是知道，呵……但是為什么你都知道了，你還要來騙我們，你想想，你是人嗎！”

    過了好一會兒，謝國富張張嘴巴，卻沒有說出任何話，口里倒是發出了一點嗬嗬的聲響，卻都很顫抖。終于，在沈慶明的眼光直視下，他避開了沈慶明的眼睛，不敢再與他對視。沈慶明見狀，卻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轉過身準備向樓上走去。

    “慶……慶明……”謝國富微微向前走了一步，手卻好像重若千鈞，抬都抬不起來，指尖竟然都有些麻痹。

    沈慶明的腳步停了下來，卻沒有轉過身，口里重重地說了什么，說完便重重地踏著腳步，踩上了樓梯。

    謝國富正跟著走了兩步，卻完整地聽到了他嘴里吐出的話。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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